冷言只给了四个字。
他过来的时候告诉老爷子他还是来接他们的，他看见老爷子晦暗的眸里闪过光亮，然后手指动了动。
他知道老爷子在等他们，等着他们过去才肯闭眼。
“小宝和小苹果呢？”
顾城西看着冷言，爷爷的最后一面，作为亲人都应该赶到。
“管家已经开车过去，现在应该到了，我们快走吧！”
冷言打开车门，让他们坐进去。
车子一路向医院开去，柳雅烟和顾城西端坐在后座，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安静的车厢内，三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心里的被撒上了层层的忧伤，紧闭的唇张不开。
脑海里闪现的还是昨日完好的爷爷，可今天却得知爷爷马上要不行了。
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玩笑。
可是谁又会用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顶着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的风险而去。
车子转弯的时候，柳雅烟无意间扫了下窗外，看见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枝丫。
冬天所见的景象大致如此，处处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色。
眼泪倏地就掉了下来。
无声地流淌在脸颊上，顺着尖尖的下巴滑落。
温润的手掌伸过来，握住她的小手，紧了紧。
车子终是在医院停下，灌了铅的双腿不敢朝前迈一步，顾城西走过来，伸手抱住她，“老婆！”
柳雅烟转身，趴在了他的胸口，眼泪跟着落下，手指紧紧地捏着他身后的衣服。
在得知爷爷明清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可是为什么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和爷爷在一起，他们更是说过要一起吃年夜饭，然后出门放烟火，看着小苹果给他们跳舞。
那却是他们曾经想过的美好，可是现在竟然都做不到了。
“你们来了，快跟我上去！”
蓝季风下来拿东西，看着站在大厅里的他们，走过来。
“走！”
知道柳雅烟的双腿发软，顾城西打横将她抱在了怀里，进了电梯。
红色的数字不停的跳动着，像是手术台上跳动的心电仪，那跳动而起的红色光晕，照着每个人的脸上，气氛沉闷的很。
“老爷子刚才说他很幸福！”
死寂一般的电梯轿厢内，蓝季风忽然开口来，那是刚才老爷子跟他说的话。
他还说，能够看到雅烟和城西这么幸福，真好。
孑然一身，他已是毫无牵挂的，余生所有的念想都在柳雅烟和顾城西身上。
“妈妈，妈妈！”
电梯门刚打开，便是听见小苹果的哭声。
许是她也知道了太爷爷的事情，趴在小宝的怀里，哭着叫妈妈。
走出电梯，柳雅烟站在病房的门口，手指紧紧地握起来。
“妈妈！”
回头看见她来了，小苹果双手一伸，就要她抱。
小苹果软软的身子落在柳雅烟怀里，双臂紧紧地抱着她，她应该感谢小苹果给她的支柱，不然她现在自己站在这里绝对会倒下去的。
“妈妈，太爷爷是怎么了，不能说话了，我叫他他也不搭理我！”
耳边是小苹果生气委屈又抗议的声音，柳雅烟圈紧她，将头埋在她的后背。
“妈妈，妈妈，你说话啊！”
柳雅烟没有说话，下苹果已是焦急，刚才在太爷爷身上得到的恐惧蔓延，害怕妈妈跟太爷爷一样来。
肉呼呼的小手落在她脸上，揉捏起来。
“小苹果！”
柳雅烟哀痛的唤着她，忽然发现让五岁刚到的小苹果经历这样的事情是何其残忍。
顾城西伸手过来，从她的怀里抱过小苹果，另一只手牵着她，无形中给她力量。
蓝季风打开房门，病床上的老爷子赫然出现。
已是最后的时间，老爷子身上的管子和治疗仪器全部撤掉，他安静地睡着，好似只是在阳光下睡了个午觉而已。
“爷爷！”
柳雅烟走过去，站在床边，看着他瘦弱的身子，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白...雅烟！”
老爷子听见她的声音，迷糊糊的叫着。
“嗯，我是雅烟，我来了，城西也来了，我们都来看你了！”
柳雅烟弯着身子，去住他的手，明明是个男人，可手指间毫无力度，轻轻一握，感觉骨头都能够碎了来。
“雅烟，不要...不要哭...要...要幸福...”
“和城西...幸福...”
老爷子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两句不完整的话来。
身侧的司机老王已经哭成泪人，虽然他们是雇佣关系，可这么多年的陪伴，彼此早已成为了最重要的亲人。
顾城西挺拔的身子有一丝的微动，将小苹果递给小宝，站在了柳雅烟的边上，手掌落下，落在了握着老爷子手的柳雅烟手背上。
老爷子感觉到手心上的力度，手指向上勾起。
“城西...城西...爷爷...不好...”
“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还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在这一刻，还有什么样的仇恨是要刻骨铭心记住的。
顾城西想是没有的，此刻他只想抓着老爷子的手，送他最后一程，让他可以安心的走。
“谢谢...谢谢你...”
因为顾城西的释怀，老爷子格外的在意，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能够得到他的原谅。
“我早已原谅了你，你赶快好起来，你不要以为参加完我的婚礼就没事了，马上就过年了，你是想赖着不给我压岁钱吗，你不能这样......”
堂堂七尺男儿，现在说出的话也语无伦次，含含糊糊的，更是到了最后也发不了音。
“准备...好了...”
老爷子笑起来，听到他问自己要压岁钱。
“你要亲自拿给我，还有雅烟的，小宝的，小苹果的，一个都不能少！”
“好、好，一个...都不少......”
......
灯光下是老爷子慢慢合拢的眼睛，那皱纹的边缘是一行热泪。
爷爷的葬礼在三天后。
那一天，灰蒙蒙的。
一场暴雨将至，顾城西一身黑装站立在墓地。
双手落在身侧，手指头轻微地碰触着裤缝的夹边。
下地的时候，顾城西一直没有离开，那双眼睛看过了整个过程，依如那一年，他自己埋葬的母亲一般。
选了一块上好的地方，位置很高，可以看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