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变长在帝京最热闹的街边，此时接近盛典开始，天天变的客人都舍不得关窗，恨不得和楼下街上的热闹人气融在一起。
不过也有爱清净的，譬如三楼这位，把窗户关得死死的，似是不够，还揽起只有天天变才会装的窗前帘子。
屋里半黑，有人影坐在床边轻轻哼着歌。
有人敲门，听见应答推门进来：“客官，昨个儿休息得还好？”
床边的人晃悠着怀里的襁褓站起来，脸上带着抱歉的笑意：“是不是隔壁嫌我的孩子晚上哭闹吵着他们了？实在抱歉，孩子太小，我实在也没办法……要不这样，我把隔壁屋子都包下来，再添些银子补偿他们，请他们换个屋子住？”
小二笑着摇头：“夫人误会了，没有人抱怨晚上有孝儿哭闹，是我们掌柜注意到您是带着孩子入住的，怕您不方便，住得不舒服，才叫小的上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抱着孩子的妇人受宠若惊地张了张嘴，小二看出妇人不是那种特别放得开的人，理解地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罐子放下：“我们这儿长住了一位从疆北来的客官，他们那儿的人好喝鲜奶，我们掌柜就特意寻了一头刚下了崽子的黄羊，刚才想起您了，这不就拿了一点过来看看您这边需不需要……”
妇人看向桌上的罐子，屋子昏暗，妇人的神情晦暗不明。
“黄羊奶可是好东西，当初我们掌柜为了张罗这个，可花了不少功夫，不得不说啊，疆北的人就是会享受，可是，他倒是会享受了，就是可怜我们掌柜，光是买这头黄羊就花了几百两银子，更别提每天从帝京外面运来好草喂养它花的费用了……”小二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还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副忧愁的样子。
妇人眼里流光一转，明白小二这么殷勤的目的是什么了。
轻轻一笑：“这么说，你们掌柜还真是个细心周全的。”目光从罐子移开，“行吧，把它留在这儿，我家孩子要是能喝，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太好了太好了！”小二点头哈腰地给妇人行礼，还不忘踩那个小气的疆北人一脚来奉承妇人，“咱们天天变一走一过都是做大生意的人，女商人也不少见，但有些人总看不起女商人。但小的可看得明白，有时候那些个看着大气又威风的男人真不抵巾帼英雄来的痛快敞快！”
妇人深知小二是有意讨好她，却还是塞了一些银子给小二，小二乐颠颠地在掌上滚了一下那些银疙瘩，美滋滋地把它们揣好，又客套了半天才出去。
门板一关，屋里更暗了，妇人站在桌边，看了一会罐子里微微泛黄的羊奶，又看了一会怀里的襁褓，最后还是决定不碰那个罐子更保险。
没想，刚一转身，她怀里的孩子变大哭起来，那哭声格外干哑，像是钝了锯子在磨木头。
妇人怜惜地皱起眉，掂了掂襁褓低声安慰了两句，但那孩子就是一个劲儿哭闹，怎么也不肯停下来。
妇人心疼孩子把嗓子喊坏了，着急忙慌地哄着，余光扫见桌上的羊奶，嘶地吸了一口气，把襁褓外衣扒开，拿起桌上的羊奶。
屋里响起急迫地吸吮声，妇人紧皱的眉心渐渐松开，笑呵呵地逗着喝得正欢的孝儿：“有这么好喝么？比娘亲给你准备的人血还好喝？看给你馋的那个样子！”
孝儿才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顾着填饱自己的肚子。
妇人轻轻拍着襁褓，慈爱的目光一分也不舍得离开襁褓：“先喝点羊奶也挺好，省得你这个小饿死鬼把我的血给吸干了……嗯嗯，高兴了是不是？你个小饿死鬼今天可有福气了！娘亲今天要亲自来喂你……”襁褓显出孩子开心得蹬腿挥手的形状，把妇人逗得咯咯直笑，“好久没喝娘亲的，你早就馋了吧？不急不急，等你先垫一层肚子再来喝娘亲的，娘亲现在都怕你了，上次差点就把娘亲害死了，知不知道？还笑？你就知道笑！”
妇人心满意足地拿开羊奶，用手指刮了刮襁褓里的孝，然后又轻轻哼起了歌。
“死孩子，死孩子，你的爹娘不要你了。变凉了，发黑了，但是你的眼睛睁开了。血为针，血为线，娘亲送你的娃娃做好了……”
妇人把孩子放在床上，点了一盏灯。
灯光照亮床上打开的襁褓，一个全身蜷缩在一起，紧紧攥拳的死孩子躺在柔软的被子里。
妇人解开衣襟，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