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知己千杯少嘛!""少你个头!""哈哈哈!"

年轻时的阴霾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年轻时的阳光太强烈了!苏小南走后第二天,马花家收到一台海尔冰箱,苏小南知道马花过日子,剩饭剩菜不舍得丢。马花嫁给王大志,这只是战争的开始,老天给你斗智斗勇的才能,就要让它有用武之地。结婚前王大志试着去找王银贵,因为是午饭刚过的时候,街上几乎没人,李有发坐在椅子上打盹,王银贵躺在门内的一个竹躺椅上,流着口水打着呼噜。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在收拾小餐桌上的食物残渣。王大志想这大概就是大苹果吧,这个体态略胖的女人戴着白色卫生帽,穿戴整洁,手脚麻利,只是眼皮耷拉的厉害,眼袋凸起,和王大志小时候见的那个光亮饱满的大苹果已然不同。女人抬头看了王大志一会儿,认出他,说:"大志来了!"大苹果说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去叫王银贵:"贵哥,你醒醒,看谁来了?"王银贵被叫醒,嘴一歪,有点烦气,待他看清了是王大志,一下就不困了,趿拉双鞋出来了,父子俩坐下,好久都没有说话。或许这些年王银贵已不知道怎样和儿子们交流。大儿子王大树十二岁那年来找他要三块六毛钱的作业本费,他说:"你念书又不中用,还念啥?认两个字做点小买卖,会算账就行了,念啥书?我没钱!"大苹果从屋里拿了五块钱出来给王大树,王大树把钱扔到地上跑了,辍学了,领着老二王大力给菜贩子去卖菜了,这些年一直再没有来过,大概是恨毒了王银贵。王大志现在当老师了,是王家门的文化人,王银贵不知王大志来的用意。

"啥事?说吧!"王银贵打破了沉默。"……我要结婚了,你看……"王大志那意思是你能不能回去给我张罗张罗。"我没钱?"王银贵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谁说跟你要钱了?"王大志心里一凉。"不要钱,你来做啥?孝敬你爹啊,见门你叫爹了吗?实话告诉你,老大老二那俩东西在街上看见我就像看了坨屎,王大树说什么我也养到他十岁,大力八岁,儿子就是讨债鬼。他俩娶媳妇也没叫我,我也一分钱没有,再说你过继给王金贵了,就是有也不能给,有本事就娶,没本事就单着,找老子算什么能耐呀?"王大志来的时候也没抱多大希望,但他希望有个老人给张罗一下,多少体面点,不能太委屈马花,今天他算见识王银贵,起身就走,王银贵也彻底错过了和王大志缓和的机会。

大苹果出来说:"贵哥,你不能这样,我这有点钱,给大志送去吧,孩子结婚是大事,毕竟咱也老了。"王银贵眼眉一挑:"老了?老了怎么啦?老子到死也不用他们这些兔崽子管,一包老鼠药上西天!"大苹果知道他的脾气也就不做声了。王大志心里苦啊,他又不想给马花说,这婚到底该怎么结呢?整天在脑子转悠这事儿,最后硬着头皮去找他大哥——王大树。王大树领着王大力从小也是吃遍了人间的苦,十二岁给菜贩子当帮手,十六岁和王大力两人撑起了菜摊子卖菜。二十二岁娶了老婆吴兰,能娶上个媳妇也是沾了街上人的光,那时候乡下的姑娘嫁到街上就相当于进了城里,再加上王大树长得人高马大,王大力也不矮,不知怎么就矮了王大志。

到王大力的时候,日子就宽松一点了,娶了街上姓刘家的姑娘——刘菊,当时街上的姑娘都不愿嫁到乡下,王大力就这样攀上了刘姓家的姑娘。王大树和王大力住的土胚房后有块空地,一开道,空地就成了临街的宝地,这样的地村委是要卖的,还能卖个大价钱,买卖快谈成的时候,王银贵来了说:"这空地是俺家的老园子,谁要是在这盖房,我就把他脑袋给剁下来当球踢。"王银贵"鬼难捉"的大名流传在外,都知道他是个玩命的主,买家都不敢来惹这泥腿子,王大树王大力才能在空地上盖起房来,这五间的临街房在路南,和苏小南家隔道相对。"大哥,你要买房子啊?"王大志问。"买房?现在的临街房谁卖呀?都拿着当传家宝!"王大树喝了一口酒说,"大志,哥求你件事行不?""你看你说的那是啥,哥?兄弟之间哪有求不求的?""大志,你看金贵大伯留下的那个院子得盖十来间门面房,你是吃皇粮的公家人,又不做小生意,门面房对你也没有多大用处,就是想盖这一年半载的也盖不起来,那地方也闲着,你哥我呢,我盖上三间房用着,我就占那么个角儿,地永远是你的,等将来……将来你要用,我就给你腾出来,中不?

"王大志一听真不好意思说不,再说他就盖三间房,到时候地还是我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中!"王大志一开口,王大树松了一口气,王大力默默吃菜。酒足饭饱,王大树对王大志的感情已难舍难分,临走给王大志拿了两瓶香油和麻汁,大嫂吴兰这次可没小气,眉开眼笑的给装上了。王大力到家冲老婆刘菊说:"菊子,你真是料事如神啊!""咋了?"王大力给详细的讲了一遍,刘菊说:"呸,我就知道,老大那两口子粘上毛就是猴,不占便宜就认为是吃亏,坑了二弟,再去坑三弟。他三间房闲小,那两间房的还得挤死不成!"越说越气,越气越说。王大力说:"你看我又多嘴了,他们占便宜吃亏,与咱啥关系?周瑜打黄盖,大志他愿挨,咱也没办法!"刘菊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大半夜。王大志提了香油麻汁到了马花宿舍,现在这个宿舍就是马花自己了,林清每天骑摩托车回新家。王大志一脸幸福的说:"花儿,大哥给的,大哥还说咱结婚时,操心张罗这套他全包了。""真的?真够当大哥的滋味!"

"那是!"王大志咧着嘴傻笑,一个在干涸的亲情中长大的人,有那么一滴雨露就足以滋养他的全身。王大志把今晚的事说了一遍,当他说到王大树要盖三间房的时候,马花说:"你等等,你说他在哪盖?""在我们那大院子盖,那么大的地儿,他盖三间就盖吧,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我大哥说了,等将来咱用了他就给腾出来。""哼!"马花冷笑了一声:"天上掉馅饼,不是阴谋是陷阱,王大志这迷糊汤还真管用,是吧!

几杯灌下去,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这话咋说的?""王大志,风水轮流转让你那破院子成了香饽饽,你哥要是盖上了三间房,还会有第四间,第五间!""那不会的,说好三间就三间!""听说过骆驼钻帐篷取暖的故事吧!最后全占了,还得把主人给挤出来!"马花说完,王大志有点严肃了。"再说到时候你用那地方了,他能给你腾出来?你就天真吧,吃进去的东西岂有吐出来的道理,你到时候是给他揭瓦,还是给他扒墙啊?""可是我已经答应他了,再说我们结婚这一套还得仰仗他呢!""口说无凭,又没立字据,你明天去给他说就行,你就说在学校的家属院只是暂时的,过几年我们就攒钱在家盖房子。""他要是恼了,咋办?"

这也是王银贵对两个儿子,做的唯一的能体现当爹滋味的事儿!有了临街房才能在街上挺直了腰杆。但分的时候却出现了裂痕,王大树觉得王大力是他拉巴起来的,他在王大力面前就像家长一样,二话没说自己占了三间。王大力从小就听王大树的,没敢说啥,但他老婆刘菊娘家是姓刘的,腰杆硬。刘菊找王大树理论,王大树说:"马驾橼,驴拉套,娘们儿当家乱了套!我不和娘们儿说话,让王大力来说!"王大力是死活不去的,这些年王大力在王大树面前唯命是从,听话听惯了,让他去和王大树理论,他没那个胆,也没那个能力!在农村过日子,男人是耙子,女人是筐,男人不出头,女人干着急,有劲使不上,刘菊只能恨烂泥扶不上墙!但从此哥俩心中有了芥蒂。两个妯娌,吴兰面善,心阴,是个笑面虎。刘菊,泼辣能干,心直口快,两个人直接不对付。

王大树儿子王天龙八岁,王大力儿子王金龙四岁,两个狗也嫌的小子,弄得两家鸡飞狗跳,最后不得已在中间砌上了墙。刘菊怎么看三间的房子和院子就是宽敞,自己的内心只能越来越憋屈。王大志来到王大树家,王大树正赶集回来在院子里卸货,他三年前转行做麻汁香油生意,平时老婆在家看门店,他开着三轮去附近的镇子上赶集,这几年收入不错。现在王大树老婆孩子热炕头挺知足的,唯一不足的是拿出两间做门店后,一家三口只能住一间房,确实有点小。看到王大志,王大树忙热情招呼,王大志已经五年没有登他们家的门了,五年前王大志读师范二年级,也就是那一年王金贵死了,王大志成了孤儿,年三十也没人管,他初一早晨五点来钟到了王大树家,叫着大哥去拜年。王大树一家正在吃水饺,大年初一早晨的这顿水饺是很隆重,家家户户都得吃,看王大志望着饺子那两眼放光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没吃饭。

"大志……"王大树想叫王大志过来一起吃饺子。"你等会儿哈,大志,你哥马上就吃饱"大嫂吴兰一下把话给截了回去,王大树也没再说话。哥仨一起去拜年,王大树感到了王大志对他的冷,果然王大志从那再也没来过他家。其实他还不知道那天王大志回去后,抱着王金贵的像死了活了的哭,一直哭到没有力气再哭。

哥俩坐着说话,王大树还给王大志到了茶,王大志想毕竟是亲兄弟,大嫂这个人太毒,哥还是亲的,自己不能跟娘们儿一般见识,所以也就和王大树亲近了些。王大志对王大树说起他要结婚去找王银贵的事,王大树说:"你去找他干啥?他现在和咱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帮大苹果拉扯大了两个儿子,盖了房子,娶了媳妇,到时候那俩假儿子就会把他当亲爹一样供着,你就等着吧!他来求我们的日子快到了,我这些年就等这一天了。

"王大志发现王大树对王银贵的恨已经到了骨子里,王大志说:"人家都叫他‘鬼难捉’,那心眼应该挺多呀,为啥这些年那么傻,甘心给大苹果拉磨!"王大树喝了口茶说:"这谁知道啊,哈哈,这精过了头,就是傻!""大哥!"王大志叫的很诚恳,"我谈了个对象,我们学校的女-老-师叫马花,我们商量着这个暑假结婚。"王大树明白了,他想了一下说:"大志,你放心,有大哥在,操心张罗这套你甭管了。"王大志一听心里那个热乎,给王大树跪下的心都有了。"到时候在你那个院子里,盘灶,厨子,迎亲的车,喇叭,锣鼓,劳忙的庄乡,租的桌椅板凳,买的烟酒糖茶菜,媒人席,这些你大哥都能张罗,还有你大嫂招待亲戚!"王大志知道农村娶媳妇的道道,都说娶个媳妇扒层皮一点也不假,听了王大树的话,王大志有种长兄如父的感觉,对大哥感恩戴德,只觉无以为报!晚上王大志提了烟酒,肴鸡,肘子,猪下货来到王大树家。王大志还去了隔壁王大力家,想把二哥也请过来,王大立一时没敢答应:"大志,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赶紧跟刘菊商量,刘菊说:"王大树这么热心地给他张罗,肯定是黄鼠狼子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王大树,王大力,王大志兄弟三人在一块喝酒,这是大年初一头一回!三个从小没娘的孩子,就这么连骨碌带爬的长大了,成-人了。酒后吐真言,说起他们的娘,三个男人孩子般的哭了起来,说到了王银贵,把这些年对他的恨通通发泄出来。王大树还说了王大力,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甩也甩不掉,自从娶了媳妇就跟自己生分了,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王大力向王大树赔不是,说了大哥对自己的恩情永远记在心里之类的话。"大志!"王大树说。"嗯!"王大志抿了一口酒。"你大哥我心烦呀!""大哥,有事你就说出来,不是有兄弟们吗?"王大志拍着胸脯很义气得说。

王大树感情充沛的说:"你看,你大哥一共就这么鸡腚眼子大的地儿,既得做门面又得住人,孩子也大了,唉,都怪我没本事啊!"王大志一头雾水,王大力顿时明白了,王金贵留给王大志的那三间房的大院子,房子没啥媳的,但院子很大,前年开道正好处于十字路口的西南角,位置绝佳,能盖两面临街房,要是有钱能盖一圈,东西五间南北六间的门面房,王大力心想,大哥呀,你要是不算计人,你就不叫王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