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患难见真情,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爸曾经提出让林佐婉婉离开你,可她并没有。韩氏集团危难之际,也是她挺身而出,卖了自己的公司,才抱住了韩家。连爸都一改往日的看法,对她赞不绝口的,还有……”

韩拓刚要告诉他佐婉婉怀孕的事情,却被韩珏在此时出声打断。“大哥,美国那边的事故调查的怎么样了?”

“自从你昏迷以来,韩家自顾不暇,那边的调查进度一直很缓慢。”韩拓如实的回答道。

韩珏很淡漠的点头,叮嘱道,“美国的法律很健全,从公司掉几个最有经验的律师过去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美国警方,他们会依法处理。造成这么大的事故,孟家别打算再翻身了。”

“好的,我按你说的交代下去。”韩拓对他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的。

然而,随后韩珏的话,却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大哥,帮我请律师拟定一份离婚协议,我要和佐婉婉离婚。”

“什么?韩珏,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在这种时候和佐婉婉离婚?”韩拓此时的反应,比刚刚听到韩珏开口说话时还要震惊。

如果换成别的女人,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早就分了家产走人了。而林佐婉婉选择留下来,他不仅不感恩,还要和她离婚。

韩拓想,韩珏现在的脑袋一定还是不清醒的。

然而,事实上,韩珏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冷静。“就是这种时候,才应该放手让她走。和我这个废人在一起,她的一辈子也就毁了。”

“阿珏,你别这样说。”韩拓皱眉打断他。

韩珏却冷清清的一笑,搭在双腿上的拳头紧握着,眼中充满了讽刺与自嘲。“我不说难道就不是事实了吗?大哥,你应该是懂我的,我不会自欺欺人的活着,也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韩拓动了动嘴巴,还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或者是劝导他,声音却好像卡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名下股份,还有动产以及不动产,都转移到佐婉婉的名下。她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韩氏集团交给她,比交给任何人都合适。”韩珏继续不温不火的说道。永远的沉稳、理智,又冷静。

他知道什么才是对佐婉婉更好的。

“你真是疯了,难道你想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女人嫁给别人,你的儿子管别的男人叫爸爸吗?”

韩珏的手掌突然攥紧,盖在腿上的被子被他抓的褶皱不堪。“只要她幸福就好。”

此时,护工拿着一件厚重的羽绒外套走过来,动作很温柔的披在了韩珏的肩膀上。

“累了,回去吧。”韩珏对她说道。

护工微微的一愣,她照顾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股强势与霸道,简直迷人的要命。

年轻的护工脸颊微红了一下后,有些手忙脚乱的推动轮椅,沿着小路离开花园。

韩拓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忍不住的叹息,又叹息。

虽然韩拓不认为韩珏和佐婉婉离婚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韩珏做了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更改。

只是,他把离婚协议送到佐婉婉面前的时候,心里难免有几分不忍。

佐婉婉把那份离婚协议从头翻到尾,每一页,每一项条款,都看的非常的仔细。当她看到韩珏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和小冀的时候,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在钱财方面,韩二少从不曾亏欠过她。

佐婉婉看完之后,把离婚协议丢入了碎纸机中,默默的看着它从入口进去,听着机器嗡嗡转动的声音,把它绞的粉碎。

“大哥,我今天就当你什么都没有和我说过。抱歉,我很忙,不招待你了。”她说完之后,整理了桌面上的两份文件夹,捧着文件走出办公室,半个小时之后,她还要去开会。

韩拓回到医院后,把佐婉婉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韩珏。韩珏半靠在病床上,目光淡漠的看着仪器上不断变化着的心跳曲线。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有多么的不安而疼痛。

这是一种割舍,连着血肉,剜出的时候,又怎么会不疼呢。

“阿珏,佐婉婉不会和你离婚的。”韩拓说。

“我知道。”韩珏清冷的回答,他了解佐婉婉,她是最心软的女人了,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他不管。

人们总说同甘易,共苦难。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女人不愿意和男人共患难,而是,男人舍不得而已。

太爱了,所以不忍心拖累,倒不如放她自由。

“佐婉婉不会离开你的,阿珏,你们别再折腾了不行吗?”韩拓忍不住叹息。

韩珏微眯起墨眸,深深的凝视着窗外,雪霁天晴,天空湛蓝,真是个好天气啊。曾经的他,骄傲张扬,以为伸出手就能够到天空。

上天终于惩罚了他的不自量力,一场人为的坍塌事故而已,就彻底的摧毁了他的骄傲,摧毁了他的人生,也摧毁了他的一切。

“天塌了。”韩珏突然说道,声音沙哑的很厉害。

韩拓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天空湛蓝,偶有飞鸟而过,静美的如同一幅油画。

“我的天已经塌了,又何必拉着佐婉婉一起陪葬呢。”韩珏继续说道,低头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唇角都是讽刺的笑。“离婚的事,我知道她不会同意。但这并不重要,因为结果是我说了算。”

韩拓当时并没太弄懂韩珏这话的意思,但随后,他就发现,韩珏开始一点点的疏远佐婉婉,他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却只对佐婉婉发脾气。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后来,连医生和护士都发现,韩珏只针对佐婉婉。

“病人的情绪会影响到他的病情,如果他只针对你的话,你最好还是尽量的少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医生是这样对佐婉婉说的。

走出医生办公室,佐婉婉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微微苦笑。泪水顺着眼角,不争气的就落了下来。

然而,片刻之后。她又很快的擦干眼泪,微仰着下巴,让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倒流,不让自己再哭了。从前哭泣的时候有韩珏给她擦眼泪,而现在,她要自己学着坚强。

“韩太太,你没走真是太好了。”护工推开病房的门走出来,手中端着一直玻璃水杯和药片。

“十分钟后韩先生应该吃药了,可我要去一趟放射科取ct片子。正巧你在这儿,就交给你了。”护工把水杯和药盒一起递到佐婉婉的手里,急匆匆的向电梯口跑去,也难怪她着急,主治医生马上就要来查房,她忘记取片,免不了又要被训上几句。

佐婉婉端着水杯,静静的坐在走廊里,一直等到十分钟之后才进病房。韩珏不愿见到她,她也识趣的尽量少出现。

佐婉婉推开病房的门。房间内,韩珏坐在轮椅上,轮椅靠近落地窗,窗外暮色渐染,夕阳最后的一抹余韵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仿佛渡了一层金光。

他就静静的目光在光晕之中,俊颜苍白而平静,只有在转头看到佐婉婉的时候,才起了波澜,第一个表情,就是剑眉紧锁。

“你该吃药了。”佐婉婉说道。意思表达的非常明确,吃完后,她就会自行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佐婉婉来到他身边,一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掌的掌心摊开,白皙的掌心见是两颗红色的药片。她把水和药递到他面前,平淡的说,“吃药吧。”

“我不想吃。”韩珏冷冰冰的丢出两个字,移开视线,吝啬的不愿多给她一个眼神。

而佐婉婉依旧站在原地,双手举着水杯和药片,固执的等着他吃药。

韩珏的目光散漫的落在窗外,对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不耐而冷清,“你出去吧。”

“把药吃了我就走。”佐婉婉非常的坚持,拉起他的手,想要把药片递到他手里,然而,在她碰到韩珏的那一刻,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失控的一把推开了她。

“我说了不吃,你难道没听见吗!”

伴随着他的低吼声,水杯和药片跌落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佐婉婉踉跄的后退两步,好在身后是墙,她撞在墙上,脊背疼的厉害,却并没有跌倒。

她愣愣的看着韩珏,看着他冰冷的目光,与震怒的俊颜,突然之间,觉得这个男人变得非常的陌生。

她低眸看着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迟疑片刻后,蹲下身体,把碎裂的玻璃屑一片片拾起,玻璃断裂的峰口很锋利,她一不小心,指尖就被划破了。

颜色青葱如莹玉般的指尖,正在一滴滴的滴落着红色的鲜血,血落在透明的玻璃碎片上,很快模糊,有种刺目的美。

韩珏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藏在身后的手掌早已紧握成拳。他的目光盯在她流血的手指上,那刺目的鲜红,好像流进了他身体。

如果是曾经,他一定会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把她流血的指尖放入口中吸允,并用舌头挑逗她的指,不错过任何爱昧的机会。

但此时此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伤着痛着,却要故作冷漠。他已经是废人一个,他连抱一抱她的资格都没有,甚至没有自理的能力。

“佐婉婉,你不累吗?”他漆黑的眼眸低敛着,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嗓音也是低沉沙哑的。

佐婉婉微仰着下巴,一双明眸迎视着他,她虽然极力的隐忍,但眸中还是溢出了点点的泪光。也许,是真的觉得太委屈了吧。

她每天在公司拼命的工作,想要支撑起他的事业。回到医院,却得不到他一句温暖的话。有多久,没听到他用这样温暖的语调问她一句,你累不累?

“嗯。”她轻咬着唇瓣,点头。

“我也很累。”韩珏苦笑着说道,“佐婉婉,我们离婚吧,对彼此都是个解脱。”

“不。”佐婉婉固执的摇头,险些就在他面前掉泪。“韩珏,你还记得你离开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让我等你回来,你……”

“可是韩珏已经回不来了。”他冰冷的打断她的话,俊颜上写满了讽刺与自嘲。韩珏就应该死在那场坍塌事故之中,也好过现在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

“佐婉婉,你就当我以前说的话都是在欺骗你,离开我身边吧。”

“我不要。”佐婉婉凄厉的哭喊了一声,而恰在此时,主治医生带领着护士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来,见到满地的狼藉,和略微狼狈的两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抱歉,是我不小心把水杯打翻了。”佐婉婉很快恢复了平静,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身,眼圈儿微微发红。

主治医生看了眼韩珏,目光最终落在她受伤的手上,随即对护士吩咐道,“你带韩太太到医务室包扎一下。”

“好的。”护士点了点头,看向佐婉婉说道,“你跟我过来吧。”

佐婉婉低着头,跟随着护士一起走出病房,离开之前还不忘提醒医生给韩珏吃药。

她坐在医务室的时候,护士一边给她包扎手上的伤口,一边无奈的说道,“以前我们遇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人,每一个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后都是歇斯底里的,韩先生是我见过反应最平静沉着的一个。你也别太担心,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接受这个现实了。人生哪能没有个三灾八难的,日子还不是要过下去。”

佐婉婉听完她的话,牵强的挤出一抹笑容。韩珏的心性坚韧,他并不是接受不了现实,而是接受不了她而已。

这道理她又如何会不懂呢,当初她一次次的离开,也是不愿拖累着他。越是爱得深,越是不希望对方的人生存在缺憾。

包扎好伤口后,佐婉婉并没有再回到病房,而是坐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隔着一道房门,静静的感觉着他存在的气息。

黑夜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了,窗外是漆黑的夜幕,星子寥寥,让人越发觉得孤寂。

医院夜晚的廊道空旷的没有一丝声音,佐婉婉疲惫的靠在软椅上,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因为走廊里没有空调,冬夜难免寒冷。那股冷意从脚底传上来,一点一滴的进入人的骨头里,侵蚀每一个细胞。佐婉婉蜷缩着身体,冷的不停的发抖。

她把双手放在唇边,不停的哈着气,可指尖还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