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气息很微弱,声音卡在喉咙中,再也发不出来。他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不要离婚,婉婉婉婉,我不能没有你。

佐婉婉胡乱的点着头,只要他能好起来,无论什么她都答应。无论有多怨多恨,她从来都没想过要他死。

韩珏被推进手术室之前,两个人紧握着的手被迫分开,那一刻,佐婉婉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恐惧像杂草一样在心底疯狂滋生。她真的很怕,怕进去的时候是活生生的人,出来的时候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手术室的两扇门合起,门顶的灯亮了起来。佐婉婉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软的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韩珏发生车祸这么大的事,韩家的人都惊动了。韩部长连夜乘坐飞机往回赶,慕容婉、韩拓和沈堂曜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慕容婉见到佐婉婉,劈头质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车祸?”

“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佐婉婉哽咽着,反反复复,只说得出这么一句话。

“你哭什么?我儿子还没死呢。你真是个扫把星,当初我就不同意娶你进门,韩珏这孩子就是不听劝。”

“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先别急,我已经联系了外科的专家,老二不会有事的。”韩拓提醒道。

慕容婉勉强压住了火气,在沈堂曜的搀扶下坐到一旁,沉默又不安的等待着。

在漫长的煎熬之中,手术室门顶的灯终于灭了。主治医生和护士从里面走出来,慕容婉第一个迎上去,急切的问道,“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目前没有生命危险,肋骨断了两根,有轻微脑震荡,外伤比较严重,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你们先办理住院手续吧。”医生说完,吩咐护士带领病人家属办理相关手续。

就这样,韩珏被转移到高干特护病房中。

因为慕容婉正在气头上,佐婉婉没有进入病房,以免惹她生气。只能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

虽然已经入佐,但夜晚医院的走廊空旷而阴森,寒气好像从地下渗出来的一样,冻得佐婉婉不停的发抖。她双臂紧环住身体,咬牙坚持着,在韩珏没有醒来之前,她哪儿都不会去。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亮。

天亮后,沈堂曜从病房中走出来,打算去买早餐。

“沈堂曜,韩珏他怎么样了?”佐婉婉踉跄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迫不及待的询问。

沈堂曜的目光下意识的从她身上打量而过,此时的佐婉婉还穿着睡裙,披头散发的,哭的眼睛又红又肿的,脚上连鞋子都没有穿,看起来的确很可怜。

他心软的回道,“医生说二哥没有生命危险,你不用一直守在这里,先回去休息吧,等韩伯母气消了,你再过来。”

佐婉婉淡漠的点头,却并没有听他的话,再次回到椅子上坐着。

沈堂曜转身向电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拨通了王岚的电话,让她把佐婉婉先带回去。韩珏没醒,佐婉婉留在这里也是添乱,他们可没时间理会她。

王岚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陆长清在一起,他是酒店的法律顾问,敲过来开会。知道佐婉婉出车祸的事,两个人就一起赶到了医院。

只是没想到佐婉婉的性子那么倔,王岚苦口婆心的劝了很久,她就是不肯走,一定要等韩珏醒来。

“林佐婉婉,你都一夜没睡了,你少看韩珏一眼,他也不会死。可你这么不吃不喝的,不是找死吗。”王岚是急性子,话说的有些重。

佐婉婉摇了摇头,苍白虚弱的说道,“我又不是纸糊的,一晚不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先回去吧,我保证,韩珏醒来之后,我马上回家。”

王岚气得直跺脚,而站在一旁的陆长清突然走过来,俯身蹲在佐婉婉面前,强行握住佐婉婉左侧的脚踝,掀开她裙摆的一角。半截雪白的小腿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血肉模糊一片。

“陆长清,你放手!”佐婉婉恼火的挣动着。而他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佐婉婉,你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硬撑着,万一伤口感染,有可能会送命的。”陆长清也恼了,若不是他眼尖,看到佐婉婉裙摆上沾着一点血迹,她还想硬撑到什么时候?!

“陆长清,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佐婉婉和他在走廊上争执,但男人天生具有力量上的优势,佐婉婉自然讨不到便宜。何况,她一夜未眠,滴水未进,几乎心力憔悴。过度的挣扎后,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佐婉婉,佐婉婉!”陆长清急切的把她抱住,才发现她身体滚烫。

而好巧不巧,此时,沈堂曜和刚刚下飞机的韩建山走出电梯,迎面而来。

见到佐婉婉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韩部长顿时冷了脸,沈堂曜更是压不尊气,冷嘲热讽了句,“我二哥还没死呢,嫂子就这么耐不住寂寞找上别的男人了?”

“沈堂曜,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你知道什么!”王岚没好气的回道。

“王岚,别理他,我们走。”陆长清没时间和他们解释,抱起昏迷不醒的佐婉婉,大步离去。

韩建山和沈堂曜走进病房的时候,韩珏已经醒了,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而憔悴,一双墨眸却依旧深邃幽亮,好像伤的只是他的身体,而非灵魂。

“爸?怎么惊动您回来了,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他平淡的说道。

“肋骨都断了还是小伤?为了个女人差点儿把命丢了,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慕容婉气的长吁短叹。

“……”韩珏情绪温温的,习惯性的不予解释。

其实,当车子驶来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本能的冲上去把佐婉婉推开。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佐婉婉呢?她还好吗?”韩珏问。醒来之后一直没见到她,心里难免担心。

“她好着呢!你倒在床上昏迷不醒,她就在病房外对旧情人投怀送抱……”

“沈堂曜!”韩珏冷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当着他父母的面说。

“韩珏,你不用维护她。她和陆家那小子在走廊上搂搂抱抱是我们亲眼所见。佐婉婉的确不适合做韩家的儿媳妇,我希望你慎重的考虑一下。”韩部长严肃着一张脸,向来惜字如金的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韩珏沉默,墨眸中情绪藏得极深,复杂难辨。

屋内的气氛有些陷入僵持,谁也没再开口。半响后,韩珏重新倒回病床上,背对着他们。

“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他的声音低哑淡漠,而藏在被子下的手掌,却已经紧握成拳。低低的咳声震动胸腔,断裂的肋骨处传来锥心的痛。

韩建山和慕容婉陆续离开,病房内重新恢复寂静。韩珏的脑子有些乱,在药物的作用下,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而韩家夫妻刚离开,温希妍就来到了医院。病房门口,沈堂曜低声叮嘱道,“二哥刚睡下,你尽量不要吵醒他。”

“嗯。”温希妍红着眼眶点头。

她蹑手蹑脚的走进病房,病床上,韩珏安静的沉睡着,俊颜从未有过的苍白如纸。然而,这丝毫不有损他的俊美,周身散发的淡淡颓废与忧郁,反而更能激发女人天生的母性。

温希妍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情不自禁的抱住他,低头吻上他微微干裂的唇……

与此同时,相邻的病房中。佐婉婉伤口感染,高烧不退,人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痛苦挣扎时,口中还不停喊着韩珏的名字。

“要不要通知林伯父和伯母?”陆长清担忧的说。

王岚摇了摇头,“不行,伯母有心脏病,别惊动他们了。韩珏呢,他不是醒了吗,你去隔壁病房看看他能不能过来陪陪他老婆。”

佐婉婉一直不停的喊韩珏的名字,看来这解铃还须系铃人。

陆长清无奈的来到韩珏的病房前,象征性的敲了两下后直接推门走进去,而入眼处便是温希妍趴在韩珏身上,正忘情的与他拥吻,见陌生人走进来,才惊慌失措的站起身。

“你,你是谁?”

陆长清并未回答,气的转身就走。

他回到病房,王岚迫不及待的追问,“韩珏怎么样了?”

陆长清没好气的回道,“他好得很,和旧情人在床上打得火热……他根本就配不上佐婉婉。”

“艹!”王岚忍不住低骂一声,却不忘叮嘱陆长清,“别在佐婉婉面前提那个混蛋,她听了又该伤心了。”

而此时,背对着他们安静躺在病床上的佐婉婉,卷曲的长睫轻轻的颤动了几下,随后,一串剔透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落下,她把脸埋入枕头中,无声的哭泣。

韩珏入院后的第三天,仍没有见到佐婉婉,并且,他询问每一个人时,都是支支吾吾的,他开始察觉出不对劲。

中午的时候,韩萌来送饭,她算是韩家最没心机的人,韩珏只能从她身上找突破口。

“二哥,妈亲手煲的鸡汤,你尝尝。”韩萌的勺子递到韩珏嘴边,而他并不开口,一双深邃的墨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看的她有些发慌。

“二哥,怎么了?”

“佐婉婉呢?”韩珏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个时间,嫂子,嫂子她应该在上班吧。”韩萌吞吞吐吐的,费了半天劲才说完一句话。

“韩萌,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好骗?”韩珏的眸色遽深,语气都是冷的。“行,你们不说,那我自己去找她。”

他说完之后,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输液管,任由着鲜血涌出。他掀开身上的被子,作势要下床,却被韩萌拦住。

她急的都要哭了,哽咽着说,“二哥你别吓唬我,我说还不行。我听医生说,你昏迷的时候嫂子带着伤一直在病房外守着你,后来伤口感染了,高烧昏迷,现在就住在你隔壁的病房。”

韩萌说完,又忐忑的叮嘱,“爸妈不让我们在你面前提嫂子的事,你千万别出卖我,否则,爸妈不扒了我的皮才怪呢。还有,医生嘱咐过你千万不能下床,如果伤口裂开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韩萌,你先回去吧。”韩珏异常平静的说道,然而,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韩萌离开后,他硬撑着走下床,单手扶着墙壁,一步步艰难的前行,每迈开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身上的病服都要被冷汗打湿了。

可韩珏硬是没吭一声,深邃的目光坚定而执着。

当他推开病房的门时,佐婉婉正躺在病床上沉睡着,被褥下,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宁静而脆弱。

他喘着气,跌坐在她病床旁,目光一直舍不得从佐婉婉身上移开。

在遇见她之前,韩珏从不曾体会过,原来爱情也可以这样的痛,痛到刻骨铭心。

“婉婉婉婉。”他低唤着她的名字,手掌轻轻的抚过她脸颊。

而佐婉婉睡得并不安稳,被他轻轻一碰就醒了。她睁着一双清冽的眼眸,涣散的眸光中,却找不到他的影子。

“醒了?”韩珏低哑的询问,她陌生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心痛。

佐婉婉的意识很快清晰,平静的问道,“你的伤没事了吗?”

“嗯,我很好,你也会很快好起来的。”他的额头与她亲密的贴合着,唇边含着温柔的笑靥,“婉婉婉婉,等出院之后,我们生个孩子吧。”

他想,只要有了孩子这个纽带,他们就能一辈子拴在一起了。

而佐婉婉却错愕的看着他,她简直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与温希妍干柴烈火之后,还能对她说出这么温柔的情话。

“想要给韩二少生孩子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并不是非我不可。韩珏,其实女人就像花一样,我在你身边,只会逐渐枯萎而亡。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的怜悯,就放开我好不好?”

佐婉婉湿了眼眸,此刻的她,像极了一朵即将凋零的花片。

“不好。”韩珏固执的回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伤口剧烈的疼痛。然而,更痛的,却是心。

如果他真的可以放手,当初就不会不择手段的去得到。明知会痛的惨烈,却仍然舍不得失去。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韩珏低头吻着她流泪的眼睛,连吻都是疼痛而忧伤的。佐婉婉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他吻着,却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