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是正院的人,说话也自带威严,所以周围的一众仆妇都是忙答应了一声,传轿子的传轿子,传信的传信,褚玉阁的丫鬟早已得到消息,在一楼匆忙设下了两个竹榻,铺上了被盖,先把玉桥和红姨娘暂时安置下来了。

范家六少爷和跟着的婆子则被安排在了二楼。

在李妈妈来之前,林思柔就亲自守在门口,除了这屋里本来的丫鬟外,一个都不许进。

想了一想,又吩咐除了范家的丫鬟及红姨娘的贴身侍女之外,其余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并且还特地叫彩虹出去传话,今夜之事,凡是在场的,私底下都不准多言。

李妈妈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她本就身宽体胖,面上已经是落了一层的汗,还未走近,彩虹就已经迎上来,一面又悄悄地把四姑娘的安排全部说给了她。

李妈妈就加快了脚步,及看到林思柔时,才松了一口气,道:“今夜多亏有姑娘在,虽然这是三姑娘的屋子,可这大夫还没到,目前也只能这么着了,还好您及时决断!只不过姑娘是千金贵体,还是早些回去休息,这边交给老奴就好!”

林思柔也就道:“那这里就交给妈妈了,星云,我们回去罢!”她也很懂得避嫌,把自己的丫头全部都叫走了。

李妈妈又叫了两个放心的婆子,好好地送四姑娘回屋,自己则赶快进了屋,先看了看红姨娘,红姨娘面色苍白,双目紧闭,额头也全是汗珠。

蟹忙揭起裙子,李妈妈看时,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原来红姨娘身子底下的褥子都已经沁红了一大块。

妇人家无缘无故出这么多血,自然不会是来月信了,李妈妈立刻就反应过来,然后就狠狠瞪了蟹一眼。

蟹则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正在这时,彩虹带着崔大夫进来了,李妈妈也就先掩了话头,重新换上了一幅从容淡定的模样,总归是后院之事,也不好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去。

来者是客,李妈妈自然是请崔大夫先瞧玉桥去。

李妈妈既然是林夫人跟前有脸面的老妈妈,这种招待姑太太和姑爷、表小姐们这些贵客的时候,也自然是需要随时侍奉在侧的,况且这宴席才开到一半,她就急匆匆地无故离开,半天没有再回来,这本来就是很失礼的行为。

况且天哥被玉桥带去净房,也是好半天都没有回来,玉桥这丫头一直是个知理的,这又是在亲戚家里,论理也不该这么不懂事才是。

范姑母四处巡视了一番,总觉得心内不太踏实。

她正想站起身来,就瞧见李妈妈带着一堆丫鬟婆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而且立刻就行下去了大礼:“老奴先给老太太、姑太太道喜了!”

林夫人就赶忙站了起来:“好好的,你这是为何?”

李妈妈就抬起头,语气里满是欢喜:“今儿是八月十五,本就是人月两团圆的好日子,这十多年了,咱们大小姐和少爷终得团聚,本就是一桩大喜事,没成想,今儿竟是喜上加喜,咱们林家和姑太太府上,又有添丁进口的大喜事!”

别人还好,范姑母却是猛地站了起来,起得太急,身子一个趔趄,范知琴赶忙上前搀扶,范知棋才问:“敢问妈妈,可是我们家六姨娘...?”

玉桥只是一个通房丫头,本来就不该跟着范姑母出来走动的,若是换了其他府上,只怕还会生气,认为是范家小瞧了人去,当着在场这么多长辈的面,范姑母和范老爷也自然不好承认,那只是个丫头的。

就算是亲弟弟府上,说出来也不太好听,若是姨娘的身份的话,话也好歹能圆回去,就算是亲如姐弟,虽然不至于生气,但有些场面上的话,也还是需要粉饰一二的。

这却是正好可以用得着姑娘家的时候,到底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人前总要给父母留几分体面吧?

李妈妈立刻就明白过来,忙道:“回表姑娘,千真万确!刚刚儿,我们府上的崔大夫,已经为府上的六姨娘确诊了,还有我们府上的红姨娘,也是有喜了,这可不是巧到一块去了!”

林老夫人更是喜出望外:“我们林家,自从小四出生,家里已经六年多没有听见新生婴儿的啼哭之声了,我便说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喜!”

范姑母立刻就道:“到底是我们失礼了,哪有做客的时候,还闹出这事来的,还请母亲、弟妹不要见怪才是!”

林夫人忙道:“姐姐说哪里话,这是喜事,我也知道大姐心里心里慌张得很,不如姐夫陪老太太坐坐,我们先瞧瞧去。”

范姑母盼儿子的心一直没有停过,虽然以前已经希望过很多次,也失望过很多次,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内却是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哪里还有继续喝酒的兴致?一听见这话,心里早就巴不得了。

都说知母莫若儿,可反过来说,又何尝不是知儿莫若母?

林老夫人心里就暗暗叹了口气,自己金尊玉贵一般养大的女儿啊,在家里的时候,一向性子要强,骄傲得和孔雀一样,没想到一朝出嫁,就因为没有亲生的儿子,就这么小心谨慎起来。

她的口气就淡了些:“这是喜事,你们去瞧瞧也好,只是这夜也深了,孩子们又小,是受不得困的,我这就带他们回去了,这便散了罢,以后聚的日子,还多呢。”

范家三姐妹自然是跟着林老夫人回金玉满堂,她们是女儿家,这些事,也不该她们现在操心,林家兄妹们也只好跟了过去。

林老爷就请了范老爷去外书院继续喝酒说话。

虽然同作为男人,林老爷也深知男人对儿子的渴望,也能理解现在范姑父急切的心情,若不是碍着人前,只怕早就想去瞧玉桥去了。

但范姑母是他的亲姐姐,他自然要多为自己姐姐和外甥女们思量考虑,若是一个姨娘有孕,就能让范老爷失了分寸,那未免也太瞧不起林家人了。

范老爷已经快四十的人了,膝下还是只有七朵金华,唯一一个儿子,还是过继来的,纵然多次安慰自己是终有了传后人,但夜深时,也不免意不平,感慨自己的多年辛苦,到头来都是为旁人做了嫁衣。

这过继来的孩子,就算是亲侄儿,哪里能比得上自己亲生的骨肉?

骤然听见玉桥有孕,他简直是激动万分,虽然但凡妇人有孕,孩子落地之前,生男生女只各有一半概率,都没有十成把握一定就是男丁,但也好歹有了五成的希望不是?

但高兴归高兴,都是在官场上十几年的人了,他还不至于浅显到,不明白林老爷的心思,于是也是强按捺下心中的喜悦,陪着林老爷在书房说了半宿的话。

当夜,范姑母、范老爷并范家姊妹都歇在了林家,范家姊妹自然是跟着林老太太。

林思媛的丫头早已将事全部禀告与她,故此她也不好回自己的屋子,就和林思柔在东次间对付了一晚。

第二天用过早饭,范姑母就请辞:“实在是对不住弟妹,出了这样的事,我也须得先带回家安排,就不好继续麻烦了。”

林老夫人和林夫人都没有多加挽留。

范家姊妹一一和长辈、众表兄妹拜别,林夫人带着林家兄妹直送到二门口方回。

等回到屋里,林夫人就先打发了儿女们先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去,自己则留下来和老太太说话。

林老夫人以前也是当家太太过来的,上要服侍公婆,下要教育儿女,中间还有妯娌小姑需要周旋,后院也有十几房的美妾通房要提防对付,这么一大家子人都要一一照应妥帖,几十年来,什么事没有经历过?只不过是如今上了年纪,才把一切都看的淡了,把家事全部交出去,只管和孙儿孙女们玩笑,共享天伦之乐。

但既然都是经历过的,她又何尝不明白红姨娘有了喜,这媳妇心里也就存了一腔心事,只不过从林家大局出发,也要子嗣为重,儿子膝下多子,才是她乐意看到的。

至于媳妇心里爽快不爽快,却不是她关心的,可林超马上要入京,红姨娘却骤然有喜,多少也会寒了他们母子的心。

林老夫人心内也就先打定主意,且先听她要说些什么,再做打算。

林夫人就直接地提起了红姨娘的事:“这红姨娘到底是才十九岁的人,年轻不知事,又是头一回坐胎,自己月信都晚了二十多天,也不知道是有了身子,亏得她也心大,还不知道该叫人来瞧瞧,昨夜流了那么多血,吓得我了不得,还以为指定这胎就保不住了,还好人大夫也说了,虽已有小产的征兆,但好在母体年轻,底子壮,已经开了安胎药,又针灸了,才算止住了血,还叫这几日都暂时不挪动的为好,先在褚玉阁将养几天,再挪回旧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