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凤翎令 > 第五十六章 别见出云

秦岂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却并未接应她的话。

峣玉在愤懑生气之时,忽想起了那日于虹灯之下一袭白衣,绛红束带的二王子,思绪一转道:“看来这回凤衍公主终于是有了中意之人,如此也算是一件幸事,罢了,我就不去和那不讲信用的大王抗议了。”

秦岂并未拆穿她的“夜郎自大”,只失笑一声,又神色认真道:“无论公主是否喜欢二王子,若依照我国繁琐的姻礼典章看则不免草率,故归根结底,皆为大王心中的危机感作祟罢了。”

峣玉经他提点,才脑中倏然一明,慢慢道:“怪不得,近日来东仁国内日益扩散的怪言谬论搅至人心慌乱,北边又滋生乱事,此际若同越起异再攻边境,大王必然愁地满头包了,故迫切想与其交好来缓解局势。不过依我看还是这老丈人瞧上女婿了,否则自己的宝贝公主怎肯送往他国。”

秦岂的眼眸在她认真思虑的面容上一转,点零头,又嘱她一番言辞。

罗里吧嗦一通后,峣玉脑子终于转不动了,重新缩回暖暖的棉被里,手脚并用缠着秦岂呼呼大睡。

也许是近几日的焦虑失眠,峣玉积攒着的疲倦在今日达到鼎盛,而在突然得知要前往同越后的消息后,心里忽觉一丝眉目与转机,心中微微松弛了些,便陷入了重重的深沉。

当然短短七日的临别日程,在峣玉心中尤为重要。

第一二日,她叫上了路青和阿镜同在屋里当着秦岂之面玩她所造的扑克牌,结果当然是她回回皆赢,直至路青最后输哭了才肯罢休,而后又逼着阿镜累死累活舞了半个时辰的剑,这回倒是招式扎实稳重许多,不似之前般虽漂亮却有些空浮,那剑刃上透出的寒凛甚至令她不由一颤。短短几个月,阿镜进步如此神速,倒是着有分,往后也定然大有长进,人才一个……

而峣玉晾了不爽的秦岂两日后,便将屋门一关,不让任何人来打扰,那气盛凶怒的臭脾气人可不是好哄,峣玉差点将嘴皮子磨破才换来美人一笑和主动“投怀送抱”,当然演变到最后,又毫不例外成一副缠绵厮磨的臊人画面。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不是没有缘由。

而偏巧某人不用日高起,这就令峣玉呜呼哀哉,倒霉绝顶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日,峣玉从秦岂的魔掌下“死里逃生”,饶有兴致地在宛若迷宫般的空大院子里耐心逛了一圈,脚步走走停停,待反应过来人已到了月信阁门前。

当时那红衣公子正闲坐在一棵开了花的梅树下,面前的石头桌上无酒无墨,无茶无香,只有一枝断聊梅枝静静停歇他眼前。

寒凛的空气中流觞着不上来的气息。

峣玉身子踌躇了一下,还是快步走到了他面前,打破了那一动不动的画面。

峣玉自顾坐在了他对面的石凳上,闷声叹了一口气,道:“你这里可真够寒碜的……”寒碜的几乎入眼皆是白花花的银子了。

出云却忽然捧腹大笑,峣玉见他抹了一下眼角似被笑出的眼泪,而后缓缓拂袖起身,道:“等着,我去替你倒茶还不行吗?”

峣玉吐舌一笑,又瞧了他一眼,“寒地冻,我又不是口渴才跑到这里来。”虽然她方才确实是无事生事。

出云回头摇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的人。”

峣玉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回道:“不用客气,你我又能差得了多少。”

当然她也是真心之言,因为自来这个世界后,身边就那么寥寥几个人,可称为有趣的更少之又少,自己算一个,眼前人算一个,路青和阿镜一人算半,再便难有了。

秦岂,绝对是个怪家伙,不对,是除去他娘之外他们一家子皆各有各的怪。

一阵风过来,峣玉又浑身一颤,这人,是哪里冻死人专在哪处待着吗?

出云刚至返身坐下,便见峣玉抱着双臂朝那楼阁中窜去,在风中留下一句“我不行了,你赶紧跟着我进来……”

出云似未听见她抓狂的声音,只面容淡淡,一动不动,而顷刻间,峣玉又从屋中逃命般钻出来,嘴里咧咧道:“啊——要死人了——”

那空荡荡的屋中昏暗无光,虽能挡风,却令她体会到何谓极致的阴寒,可比外头的寒风愈要削肤入骨,她只待了不到半分钟,便觉浑身要抽成癫症了。

那人真日日夜夜在此居住,怕不是脑子生锈了吧。

最终峣玉又闪到了一处可照太阳的避风处,靠着被晒得微微有一丝暖意的墙砖,眼珠流转,恢复了源源精气,道:“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出云并未话,只是点零头,峣玉做好心理建设后,终于将萦绕脑中多时的疑问了出来。

“你与那个人……别离已有多久?”

出云眼神微动,面容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梅枝。

此一幕被峣玉收入眼中,毫无疑问,这一次她无任何弯绕缓冲,直接戳中了他的痛事。

出云未再迟疑,只淡淡出一句“记不清了”,又若有所思地瞧了峣玉一眼。

峣玉怔了几秒,心中激动暗道:是吧,连脑子如此灵光之人都会慢慢淡忘,自己愚笨至厮,理应消化地更快。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絮了一刻,峣玉终于难忍受冷意,跺脚道:“出云,我教你个不怎么灵的法子,若有一日你刚巧往上瞧时,正好某颗星星从夜空掉下来,便阖上眼睛,心中默念三遍那个名字,如此一睁眼,那人也许就鬼使神差地正好在你眼前。”

峣玉完而后便拔腿往外奔去,却又被他稍显急促的声音呵住,而后紧急“刹车”,回头去看他。

“你上次的问题,我已想出了答案,可还要听?”

峣玉瞧着他那极有神的眉毛,是的,这一刻他的眉毛较那精致的面容,平静无波的丹凤眸更加深刻难忘。

峣玉怔了几秒后,点零头。

出云又一笑,自流出几分魅人风流,身上的那身红衣裳在凛风中似乎就要燃烧起来,“很简单,因为我是个极冷漠的人……”

峣玉听罢只觉一头雾水,而走出老远后,才想起来自己那夜问他之事,她“如何才能像他一样没皮没脸?”

他究竟话中有何意?为何在诉出自己冷漠之时,竟浑身似散发出灼热的滚烫来?

因为他性子冷漠?

也对,一个精心培养的刺客即便性并不冷漠,在重复的杀人中也早已麻木和冰冷,所以当那个有三两缘分之人出现之时,他依旧冰冷至厮,却独独对着那人情热如火,冰火之势渐次漫延,折磨的时间愈久,最深处反倒最冷,最冷处却会生出极热的火花,浓艳却又芬芳。

这应是她最后一次见那出云了吧,愿云开之时,空一片湛蓝,不对,是必然一片湛空晴日,干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