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凤翎令 > 第五十七章 她的大作

秦岂在北处那六角凉亭前寻见了蹲坐在水落石出杂草纵横的干湖中心的峣玉,若不是他视力一向超乎常人,几乎以为那着一身青灰色披衣的人是一块磨得光亮的山石,与众多山石交错掩映,是那么的渺却又融洽。

秦岂登时觉又气又好笑,从湖缘的青泥台边上跃下,而后疾朝那显出几分幼稚的背影走去。

这湖底倒是风了些,而且那石头也未如想象中拔凉,反倒因置低处避风,又被太阳长时间晒得有些发热。

峣玉背着身子坐在山石堆中,头低低垂着,双肩一耸一耸,不知在偷偷密谋什么。

秦岂轻着步子踩石而去,那山石长年被湖水浸泡,早被打磨至光秃秃无一处菱角,故他走去时未惊扰了峣玉,只定定站在她身后,身子虚探,长眸便将她的一举一动瞧地真牵

只见峣玉的手中正拿一块菱角尖锐的石块儿,在身前一块饱满光润的大山石上刻刻划划,一道道白痕亦深亦浅的交织连接,不过却被她来回动作的手掩至大半,只留边缘一处隐现。

秦岂细细端倪,瞧其似是一只粗潦的猪尾,他并未出声,只是视线随着她的手上下左右而一点点挪移,终于雏形初现,果如秦岂所料,只不过那体型并不是胖至走不动道,而是有些猪形消瘦,但猪首猪面却是肥大圆胖,且在翘起的耳朵上飞着两只煽动翅膀的蝴蝶,虽滑稽却莫名有趣。

她“咯咯”一笑,将手偏移开来,其后一只鼻子尖长,正翘起高高尾巴的狐狸模样的图案显现了出来。

峣玉大功告成后,便将工具石头随手一扔,双臂交叠审视着费了她半日心血的杰作。

秦岂便如山中狡猾又时刻散发荷尔蒙,更没少欺瞒她的狐狸,而自己便是狐狸身边一心憧憬自由,企图吃肉长胖,又蠢又笨被圈养着的瘦猪。

可是难以想象那笨猪唯一一次肯动脑子便要算计如何离开狡狐,而狡狐却在毫无防备下面临被陡然抛弃的事实。

这结局也许注定仓皇又不可预料。

峣玉静静地瞧着石头上刻出的图画,明亮的眼眸不肯偏移一寸,甚至连脑袋上似乎有一只乌鸦飞过,晦气的“哇哇”叫了两声也懒得抬头。

秦岂从高处细细视过她的画作,嘴巴微微一抿,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他轻而易举揣测出那一猪一狐之义,以及暗藏其中的别扭心肠,虽然模样滑稽,甚至有些不伦不类,却难得与她在自己眼中的形象贴切一致,看来甚有自知之明。

在峣玉的情绪愈渐低沉之时,腰上忽缠上两只有力大手,将她困至动弹不得。

一声穿透耳膜的惊叫声在寂静中传播开来,不一会儿那声音又转为低怯发怂,“你怎会在这里?”

“你又未生翅膀,我如何捉不到你。”秦岂的声音委实有些欠揍。

不过峣玉却未敢揍他,只觉心事被窥探败露,一时慌极,立即转移话题道:“秦岂,你觉得我作画水平怎么样?”

秦岂又瞥一眼,道了声“不错”,而后在峣玉洋洋自喜时又补了一句“像你”。

秦岂忍受了她一记白眼,又坏心道:“不过等到来年春,这湖中又会被蓄满清水,芦苇重生,满池水荷,如此你那猪和狐狸可要被淹死了。”

峣玉不满嘤咛一声,又挥舞着“爪子”道:“不行不行,你得派人把这块石头捞走,万一那印子在水中被刮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秦岂压制住她不安分的手,低低笑了一声,“傻玉儿,我怎会让你送我的礼物不见?”

峣玉恢复乖巧安静之后,秦岂又揽着她思绪遥远道:“再过不久,待此处重复生机,便不会如此闷闷无趣了……”

虽然他在此欢愉的很,可总得给安分不住的怀中人解解闷,不然憋坏了她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了。

峣玉瞧了一眼秦岂的面容,又望了一眼四周空空的湖底,想象再有三几月后,树苗花草徐徐复苏,春风和煦如拂面,她此刻置身的这片枯湖变得翠绿如盖,白粉荷花翩然而立,姿态凌妙,一叶舟顺荷叶而蜿蜒自在流动,她与秦岂并肩而躺,与地一片浑然。

这是何等的惬意舒心,美不胜收啊……

她笑得明媚,心中却涌上难言的苦涩,而后握住了秦岂遍布硬茧的温热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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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是定好的启程之日,峣玉本想起个大早,再翻翻有何值钱物件能顺走的,结果却睡如死猪,等到秦岂将她唤醒之时,已是出发前一刻。

顾不得懊悔地痛捶自己和一旁看好戏的秦岂,只由着路青有条不紊将自己一通打扮,又将包袱中被搁置许久的玉带钩拿出,而后在秦岂,路青阿镜几饶惊奇目光中,胡乱扣在腰上,瞬时变得珠光宝气,富贵十足,这才满足地笑了起来。

这可是他娘送自己的宝贝,有什么佛缘之结,峣玉倒未想深了,只觉这般温润色泽夺人之物,不见光着实有些可怜罢了。

此次去同越一路,阿镜自然贴身相随,并负监护之责,但路青却没那么好运,被峣玉留在这空荡荡的院中,虽然并不是单她一个人,那云儿公子和东篱姑娘以及她心念之人皆守簇。

但路青依旧想服侍基本生活技能太差的公子,记得公子以前曾有几日嫌弃衣饰繁琐,便只穿了最里和最外一层,最后实在受不了下人怪异的眼神,才将那省略的步骤又补了回来。

不过路青却好奇为何平日里素好哄的公子,此回竟意志这般坚定,好歹不允她同行,难不成嫌弃她不会骑马累赘?

峣玉瞧着嘴巴瘪着似乎要哭出的路青,不由在她秀气的脑门儿上给了一个香吻,而后便见一众人皆面目吃惊盯着她,一派唏嘘中只有秦岂紧绷着的脸一松,无耻笑了一声。

峣玉不由讪讪笑笑,又从路青手中接过自己的包袱背在肩头,眼神深了又深,却又什么都未,只大步朝外走去。

那模样既不是垂头丧气,更不是兴致冲冲,而是莫名的平静,比平日里愈要淡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