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市联调小组的负责人是省公司人事部副经理钱宝钟。
钱宝钟五十岁左右，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前额宽厚，阔嘴大耳，稀疏的发丝横向发展，肚子将黑色外套拱出了一个圆，走路的时候背着手外八字，脸上不苟言笑。
随行的还有省公司人事部干事小李，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深色套装外披了件坎肩，白净斯文，同样不苟言笑，整天就拿个小本子跟在钱经理身后，有点像老钱的私人书记官。
市公司来的是副经理周英豪和市场部的文香远。周副经理在德清转正无望，正在活动关系外调，而文香远则是接替的陈益生市场部经理的位置。
几人打扮与钱副经理差不多，只有身材长相上才能见区别。
马越林对这几人都没多大印象，也没有去巴结讨好的心思。
钱经理在会议室主持了工作会议，宣读了此次民调工作的相关规则和纪律。陈益生跟李化成作为候选人，为了避嫌都没有参加。
一个小时后。除了调查小组成员，其余人全部在会议室外候旨听宣。
调查小组成员在会议室单独召见临化公司的所有成员询问。这个环节是最让人期待和紧张的，这是小职员也能决定大领导去留的最直接体验。
玩的就是彰显民主的把戏，国企的常规操作。
第一进去的是综合部……
第二进去的是市场部……
此时肖薇正在会议室接受问话。
马越林看着出来的人若无其事的回了工作岗位，心里舒了一口气。
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只是一次例行问话，不管怎么回答都跟自己没关系才对。
马越林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这时手机提示收到一条短信，马越林掏出来一看，是李化成发过来的，两个字：搞定。
什么意思？马越林只思索了一下就明白过来！
如同一颗石子丢进湖面，荡起的涟漪让马越林平静的心沸腾起来！
李化成时间掐得好准！
他这时候给自己发信息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临化工程部主任的任命已经被他捏在手里了！马越林此时该怎么做或者说做得怎么样，工程部主任的归属将视马越林的表现来决定。
反观陈益生，天天跟他们在一起，连口头承诺都没有给过。
马越林正准备回复，肖薇从会议室出来了，她给马越林打了个眼色，示意马越林赶快进去。
马越林站起身，长舒一口气，整理了下仪容，便推门进了会议室。
倒陈扶李，箭在弦上。
钱经理和一众领导都坐在主席台上，下方摆了一张椅子，马越林轻轻坐了上去。
“各位领导好，我叫马越林。”马越林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诚，不紧张自然不可能。
书记官小李面容肃穆，现场异常安静，笔在纸上沙沙的书写声清晰可闻。
“你不用紧张。”钱经理笑着说道。
钱经理的声音浑厚低沉，自带沉稳buff。
“是有一点点紧张。”马越林回道。
要是李化成先前没发来那条短信，马越林确实不会紧张。但这会马越林却要在不引起领导怀疑的情况下，说出偏袒李化成的话来，心一虚自然就有些紧张起来。
“马越林同志，我现在代表省公司党委和省人事，依照南安省电讯公司人事任免的相关文件精神，例行开展德清市临化县公司总经理人选民意调查工作。下面开始随机提问，你要全面配合，如实汇报你所知道的情况。”钱经理正色道。
“请领导指示。”马越林端正坐姿。
这种开局太正规，搞得跟人大选举一样。
“你对陈益生同志担任临化县公司副经理职务期间的评价怎么样？”这个问题是市公司周副经理问的。
老钱开了个头，便端起茶杯不出声了。
“还不错。陈总对各个部门的工作都很支持，尤其初来临化的时间，一直都是跟我们同吃同住，活跃在第一现场，这也是临化排名靠前的原因。”马越林如实答道。
“你觉得由陈益生同志担任总经理职务，临化的业绩是否还有提升的空间？”周副经理又问道。
“应该有吧，陈总以前是市公司的市场部经理，搞市场他还是很有能力的。”马越林说道。
“马越林同志，回答问题时尽量避免用到应该、可能等模棱两可的词语。”书记官小李敲了敲笔提醒道。
卧槽，小姑娘也敢在自己面前敲桌子了？哥以后混到省公司了非叫你当我秘书不可！马越林向小李歉意一笑，表示知道。
“你愿意继续在陈益生同志的领导下开展工作吗？”文香远问马越林。
这个问题问得不太合适，带有强烈的个人观念，文香远却未察觉。
“这要看公司领导的需要。就我个人而言，陈总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也能跟我们打成一片，我还是比较愿意跟这样的领导相处的。”马越林答道。
文香远一听便面露不喜，显然马越林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因此他便不再发问。
现场沉默了一会，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又清晰可闻。
“嗯。李化成同志如果要来临化主持工作，你说说你的看法。”钱宝钟打破沉默，继续问道。
只要工程部主任的事落实了，我当然支持了。马越林开口说道：
“李总之前我也有过接触，他是那种能力很强有领导魅力的人，而且人脉很广，如果能来临化主持工作，临化的业绩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的。”
想了想，马越林又继续说道：“李总在市公司综合部工作的时候，我跟他打过很多次交道，以我的感觉和别人对他的评价，他是个综合能力很强的领导。”
“这么说你是支持李化成同志了？”文香远反问道。
不待马越林回答，周副经理就轻咳一声打断了他。文香远觉得有些露相了，尴尬一笑。
“你觉得临化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来主持工作更合适？”周英豪问道。
是注重提升业绩，还是注重发展人脉关系吧，这是精彩二选一的问题，到了真正挑明自己站队的时候了。
“现在临化的工作已经走上了正轨，市场拓展自然离不开人脉关系的支持，最好能两者兼备。不过，我个人觉得一个综合能力强的领导来主持工作会更好，而不是偏向于任何一个专业。工程维护和市场拓展都不需要领导操心，今后想要做大市耻大程度要考验领导的综合能力。”马越林说道。
马越林说完这句话，心里突突跳了起来，他仔细看了一眼台上几人的表情。钱宝钟面无表情，好像没听到一样。周英豪转着笔一言不发，文香书则眼睛一亮。
毕竟他说的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陈益生就是那种偏向于市场发展的领导，其他方面的能力只能说一般。
连笼络人心都不会。
“马主任，你所在的工作岗位对总经理有什么要求没有？”文香书问道。
这声马主任给马越林提了个醒，文香远的身份昭然若揭。
“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能支持部门工作就行。”马越林说道。
“好吧，我觉得小马主任是个很务实的人。回答问题就是要这个样子嘛，不要过多包含个人情绪，有一说一我们才能听到真话，这次的调查活动才有意义嘛。更重要的是，马主任也说出了自己的相法，不像有些同志那样，讲话含含糊糊。”钱宝钟笑了一下接过话来，“好了，你回去工作吧，谈话内容记得保密。”
“好的，各位领导再见。”马越林起身说道。
“我送送马主任。”文香远也站了起来，跟马越林一起出了会议室。
下一个进去的是第一批来临化的那两个大学生之一。
“马主任，说话完全还可以再大胆一些嘛。”文香书在门口说了一句，对马越林的表现有些失望。
“我都是实话实说，根据临化公司的实际情况给领导汇报的。”马越林回头说道。
“这么明显的走过场都看不出来？你还是太年轻啊。”文香书摇摇头，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卧靠，你为什么不早说？马越林翻了个白眼，早知道是走过场自己何必那么小心？
脑袋上直接缠个‘李化成必胜’的布条进去不就完事了？
马越林想到这里，突然又明白过来，这或许是李化成对自己的一个测试。
忠诚度的测试。
照文香远的说法，李化成的总经理位置是十拿九稳了，临化将再无不安定因素。
可陈益生怎么办，是副经理还是调任？
副经理应该不可能，之前跟李化成在茶楼聊天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了，县公司还不会设置副经理。
那就只能是调任！陈益生难道会回市公司？那文香远又怎么办？
想得脑瓜仁生疼，马越林也猜不到接下来事情的走向……
领导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