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沙漏里的细沙,从缝隙中无声无息的溜走。

这已经是第三晚了,这三天,我亲眼看着柳青青眼中闪烁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满满的期望如同被一瓢冷水泼灭般无力。

“柳姑娘...”

我弯身想握她的手,却被她淡淡避开。

“娘娘,夜寒,天牢湿气重,请回吧。”

她淡漠的话语带着刻意的疏离,心知她这是在怪我,我只好收回僵硬的手,勉强笑着:“那你早些休息。”

萧珞然轻轻揽过我的肩,道:“这几日你也累坏了,走吧。”

我轻轻摇头,任他拥着朝外走去。

“四爷…我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给她希望,那么至少她现在就不会那么失望…”

“别想太多,一切有朕。”

微凉的指尖轻轻抚平我深皱的眉心,他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轻轻靠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突然倦了。

“…四爷,我累了。”

“回去休息吧,朕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晚点过去陪你。”

我点头,轻轻退出他的怀抱,突然肩头一重,一件龙纹锦袍已经披在了身上。

“夜凉,别在外面闲逛。”

“嗯。”

我转身,唇角的笑容却在刹那黯淡了下来……安辰轩,我只是想帮你。

方才虽有些倦意,但走了一段路,我很快便发现,这股倦意不过是面对他才有的,如今一人独处,不免想起柳青青、安辰荀……脑海里顿时思绪万千,困意荡然无存。

我缓缓止步,平静的湖水倒映着岸边的灯火,一片灯火阑珊,忽起的风掀起一湖波澜,揉碎了整片光景。

春锦上前搀住我,轻声道:“娘娘,我们回去吧。”

我颔首,回过身,望着身后数步外跟着侍奉的宫人,疑惑的皱起了眉:“春锦,谢公公呢?”

方才遣他去未央宫传春锦,春锦来了,他却反倒不见了人影。

“谢公公?”春锦一怔,“奴婢没有见过他。”

突然预感到了什么,心底猛然一阵窒息,我深一皱眉,疾步朝前走去:“春锦,随我去一趟天牢。”

清冷的月光洒落一地,几屡清辉落在男子俊美无双的侧颜上似乎都暗淡了颜色,他清冷的目光落在身前几步开外的黑衣男子身上,明明身形未动,却让那黑衣人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夏侯尧单手持剑,护在柳青青身前,一双凝重的眸子紧紧望着自己的主子,突然,皇帝神色一变,目光落在微合的牢门上,夏侯尧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抹清丽的身影就在刹那闯了进来。

“萧珞然!”

手臂被人猛力一扯,下一秒,身子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男人温怒的声音响在耳畔。

“谁让你过来的?!”

我抬头深凝着男人俊美的面容,泪水盈满眼眶:“萧珞然,我不想永远被你护在身后。”

女子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站在暗处的谢桑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仿佛此刻他才真正看清看懂了眼前这位娘娘。

萧珞然紧抿薄唇,似乎有许多话想对我说,最后却仍是淡淡的一句:“待在朕身边。”

至少他没有下令让谢桑带我走,我轻轻笑了,顺从的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身前一丈开外的黑衣人身上愕然一愣,不自觉的看向角落里的柳青青。

她软软的跪倒在地,一袭青衣被鲜血染成妖冶的红,她受伤了?!我一怔,余光瞥见黑衣人手中的滴血的长剑,顿时明了,心底一片愤然却不由得冷笑,安辰荀,你还真下得了手。

“燕长清?”安辰荀皱眉看向我,“你怎么会在这?”

我冷笑:“与你何干?”

他神色微变,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缓缓滑向我身旁的人,道:“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带走属于我的东西,皇上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皇帝轻扫了一眼柳青青,淡淡道:“若是她让你带了去,还会有活路吗?”

他面色一沉,长剑指地:“如此说来,我们便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话音未落,数道刺眼的寒光已然从我眼前滑过,待我定睛,跟在安辰荀身后的数名黑衣人已经上前与夏侯尧展开了激战,利器碰撞的声音在天牢内回荡,生生刺痛了我的耳膜。

“谢桑,照顾好娘娘。”

萧珞然催动内力,一股强大的力道瞬时将我逼退数步,待我站稳,他早已飞身上前拦下了欲趁乱靠近柳青青的安辰荀。

“谢公公,”我低声吩咐道,“把柳青青带走。”

“可是皇上他……”

我冷了脸色:“你若还当我是娘娘,就按我说的话去做。”

谢桑深深看了我一眼,缓缓点头,绕过纷乱去拽那地上的青衣女子,柳青青却像是忽然预感到了什么,疯狂挣扎了起来。

“滚开,别碰我,滚开,滚开!!”

不好,我心里暗惊,上前欲去帮忙,隐约中却察觉到一道暗藏杀机的目光直直朝我逼来,我下意识的回头,还未来得及辩个仔细,已被数道银针反射的寒光晃得睁不开眼。

“清儿——”

闭眼朦胧间听见萧珞然惊慌的声音。

“娘娘小心——”

‘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面前重重倒下了,心忽然堵的难受,我木讷的睁开眼睛,那一刹那,惊慌,恐惧,震惊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最后,我却只能一动不动的望着眼前倒下的春锦,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娘娘——”苍白的手轻轻拽住了我的裙摆,被泪水朦胧了的眼眸中倒映着女子虚弱的笑颜,“娘娘,娘娘别为奴婢落泪,会…会折煞奴婢的…”

手,无力的从我裙摆上滑落,那一刻,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痛得难以呼吸,脑海里的一切却渐渐清晰起来。

我瞬间明白过来,那个成天跟着我身后叫我娘娘的丫头,再也不会起来了,强烈的悲伤突然破喉而出。

“春锦——”

我近乎疯狂的喊着她的名字,不过一声,却已经让我筋疲力尽,我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向下倒去,身子却终究没有落在冰凉的地面。

嗅着萧珞然身上独有的淡淡鄙香,我突然冷笑了起来,然后猛力推开他,晃动的身形勉强站稳,琥珀色的眸直直盯着身前几步开外的黑衣人,虽然他一袭黑衣,但那滴血的手臂依旧将他的伤势毫无保留的暴露在我眼前。

既然受伤了……我唇角轻扬,那我就更好处理了。

安辰荀下意识的撤开一步,明明她此刻在笑着,但那笑中的愤怒和悲凉却让他油生一股寒意,他甚至有些后悔射出那几枚银针。

“安辰荀…”我缓步上前捡起地上的剑,声音清冷,“今日我便让你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长剑带动飒飒寒风向他直直袭去,如此凌厉的剑势让安辰荀暗吃了一惊,一时也不敢掉以轻心,长剑反守,挡住了她的攻势。

一时间,天牢里忽然静了下来,只剩剑影婆娑。

数十招下来,安辰荀手心渐渐渗出了冷汗,被萧珞然划开的数道伤口此刻因为剧烈的防守姿势都开始隐隐作痛,若再拖下去……

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我心底不禁冷笑,终于熬不住了吗?

“不管我跟他谁胜谁负,都是我燕长清的事,我不希望在场的任何人出手相助。”

明明声音清冷得如同腊月的雪,没有半分商讨的余地,可心底却忍不住的泛疼。

萧珞然,你看见了吗?

我不是只有在你的庇护下才能生存的,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那种失去的痛苦……我比任何人都能体会。

安辰荀防守的脚步愈发凌乱,他单手抚上袖间暗藏的针具,小心翼翼对付着。

突然女子飞身跃起,长剑朝他头顶直直劈来。

“安辰荀,我要你一命偿一命。”

他一慌,已再顾不得许多,猛一提臂,数根银针如离弦之箭般从袖口飞出。

来得好,我心中冷笑,凌空一跃,剑身微侧,将那袭来的银针悉数弹了回去。

“不要!”

一声惊呼响彻天牢。

我怔怔的望着那抹不顾一切冲上来的绿影在眼前倒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春锦倒下的那一幕,心底似乎有什么地方忽然坍塌了,一阵窒息的空旷。

“你何必如此?”安辰荀抱紧了怀中人,眸中的自责差异交融,却终是形成了难以言喻的感情。

柳青青虚弱的笑了,“六王爷,现在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你不要说话,我替你拔针。”

“不……”柳青青按住他的手,回过头,静静望着我,声音虚渺,“燕妃娘娘,春锦姑娘这一命,让我来偿可…可好?”

一命…偿一命……

豆粒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迷蒙间我看见柳青青的手缓缓滑落,如同春锦离开般悄无声息,眼前一阵晕眩,世界突然便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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