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逾陪着舜华连夜就走。.舜华平日里睡懒觉睡多了也有好处。连夜赶路也没有觉得累。套好了马，收拾了一下衣衫。坐进马车，钱逾问，“夫人我们是往哪里去？”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舜华支着手，靠着车窗。钱逾笑了一下，帮她开了车小窗。“王妃，夜里赶路，有些凉。关着窗，奴才又怕你闷。特意吩咐了在这里做了一扇小窗。”听着他说话，舜华抬眼看着他，满是歉意，“钱公公让你这样跟着我奔波，真的是太难为你了。一整天都要你伺候着我，也没有休息。就朝着西北方向走吧。走到明日中午，走到哪里就算哪里。”不停地变化着方向，一直在这里附近打转，一时之间也不会被人找到。
钱逾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片刻后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王妃，奴才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姑娘有问题的？我看她一切都市很正常的。”
透过那小窗，舜华可以看见岸边的柳。这个时节，花红柳绿。偌大的车厢，她装了些花在案上的花瓶。很久没有见青花瓷瓶了。还记得那些日子。她总是喜欢采摘鲜花。而君玥是个大老粗不会挑名贵的花瓶，什么也不懂。最后她就教他，青花瓷是最素雅的。就算不是上层的青花瓷，随随便便地摆着也别有一番景致。
“夫人，是不是奴才多嘴了，不该问？”
舜华回过神，冲着他笑。“不是，我不是看出她哪里不对劲。只是我认得她。就算她的脸肿成那样，我还是能认得出来。只是巧合所以记得，怪只怪她为何还要来找我？”她长得太像一个人。舜华一直以为她已经忘了，忘得彻底，可是才明白与他有关的人事，她总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曾经为了花月容，她吃过醋，流过泪，差点失去孩子。要她如何不记得？和她这么像的人，应该和花月容脱不了干系。又是替君玥做事的。舜华不由得猜测，现在的花月容又会是怎样的处境？
“为什么？夫人什么时候见过她？是旧相识？”
舜华伸手拨弄着那花，落下了些花瓣。“恩，曾经在无名城见过，她那时可是最有名的歌姬。今天她有意不唱歌是为了掩饰她的声音。只是尽管我没有听过她说话，也记不得她的声音。.可是我认得出她的脸。”她忘不掉的是她的眼神。
“夫人，既然怕人跟着，奴才知道一个地方，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为什么？”舜华盯着他，“为什么有这样的地方你不早些同我说？”钱逾终于不再紧张，笑了笑，放下了车帘。马车晃晃悠悠地。外头月色清冽，有花开，凝结成了霜。夜色中她的脸有些苍白。浑浑噩噩地睡着。这一生，虽然不能说是戎马半生。可是常出门在外，也是车上马上过来的。倒是一夜安稳。微微睁开眼，阳光透过纸窗，整个车厢很透亮。舜华伸手揉了揉眼，酸酸涩涩的。“钱公公，到哪里了？”
车子渐渐慢了下来，传来他含糊的声音。“夫人，还有半天的路程才到。现在经过禹城，奴才给你找找有没有地方梳洗一下，用早膳。”
“也好停下来，休整半日，再说吧。”找到了一家酒楼，停下车。简简单单地梳洗了一下，在房内用早膳。断断续续地，突然听见了一阵嘈杂。钱逾开门进来，很快地关了门。走进内间，他搁下手中的粥。“夫人，吃不惯外边的吃食，奴才给你准备了清粥，你试试。”
舜华抬眸看着他，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愿意让你跟着我？”不过短短几日，舜华发觉自己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都有人能找到她。虽然一个可能是她一开始就被人盯上了，另一方面就是一直就有人在报告她的路线，而她的身边只有一个人。她不得不怀疑。可是钱逾并不知所以，傻愣愣地回答，“殿下选了奴才，能跟着夫人是奴才的荣幸。”
“不要开口一个奴才闭口一个奴才，我要不起你做我的奴才。”舜华伸手端起了那碗粥，“我也受不起你这么周到的照顾。”她的手一松，那碗粥就在他眼前落下。跌成碎片，散发着热气。
钱逾不知所以，蹲下身去捡拾。“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奴才做错了什么事？”
“你有没有做错事，我说有用吗？我倒是想知道你想要带我去哪里，又是谁要你带我去？”
“夫人，你说什么混话呢？”舜华笑着蹲下了身，正对着他，抓住了他的手。“你拿着八皇子的俸禄，却是替别的人做事。你说八皇子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结果？”
“夫人，奴才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钱逾流了一头的汗水，不停地伸手擦，看着一地的凌乱，还有蹲在他眼前的夫人，不知所措，手忙脚乱。
“你……”舜华看着他无辜的眼，心里也想是自己多疑了。他没问题也好，自己心里也可以松一口气，“钱公公，扶我起来吧。”好不容易才被他搀扶着站起身，舜华深深地喘了口气。“刚才我说的话，公公不要放在心上。”
“奴才知道。”他说着蹲下身收拾那碗碟。舜华支着手，看着他叹了口气。“钱公公你小心些，不要事事都亲力亲为。你是八皇子派来跟着我保护我，不是派来伺候我的。一些琐事，等我们定下来你请个女仆好了。缝缝补补的，洗洗涮涮的，还有煮饭煮汤的，也一定要个侍女。”
“谢夫人体恤。”
舜华眨了眨眼，轻声道：“对不起，让你受累了。”他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我这就去叫小二来收拾，免得夫人你又觉得奴才失了身份。”
舜华干笑了一声，她也没这个意思，只是打了他一巴掌再给一颗糖，会让他心生不愤。她只是想多说些话，让他知道是自己误会他了。钱逾推开门喊人，突然看见了一群人衣装整齐，打他们门前走过。出门在外，钱逾学会了一件事，向后退了一步。突然带走的人停下了脚步。钱逾抬头看见了一个龙眉凤目器宇轩昂的玄衣人。他黑色的披风上绣着类似祥云的东西。钱逾没来得及看清。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一瞬间感觉到不妥，他想要喊，可是依旧来不及。“夫人——”
舜华有些累，小心翼翼地扶着桌子站起了身，语带笑意地问，“钱逾，有什么事吗？”
听见她的声音，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久远。那道珠帘后，她背身而站。身形不似以往，可是他知道是她。良久没有听到回应，舜华叹了口气。“钱公公，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下午还要赶路呢。帮我备些酸梅。”
舜华在案前坐下，打开了新寄来的信。昨夜小寐，忽见卿至，追至殿外，才知不过是琉璃火迷了我的眼。看至此，舜华不由得笑出了声。眼角余光看见门还开着，便问了一句。“钱逾，你还在吗？我这里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还是没有回答，舜华觉得有些奇怪，才想站起身，便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不似钱逾的轻。舜华站起了身，“钱逾——”一声不应，她有些着慌。一道人影走近那珠帘，舜华恨恨开口，“站住，你是谁？”
乍然间被喊停，他停了片刻。舜华纳闷，为何眼前这人影这么眼熟。她绕过桌案，走向那一道珠帘。她一手扶着圆柱，一手撩开了眼前的那道珠帘。纤手，涂着嫩紫的丹寇，衬得她水嫩的肌肤。
她还是一样，习惯目光直视来人。却也只是她这般乍然间抬眸。四目相对，她错愕。
愣愣望着眼前的她，一别近一年，眉目依旧。“舜华——”他开口，脑袋仿佛是被锤子锤过，一阵嗡嗡作响。眼前的她也开始摇椅晃。
不知道愣了多久，他伸手。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梦中的眉梦中的眼梦中的鼻梦中的唇，只是不见那笑容。“舜华，我终于找到你了。”
停止了的心跳，一点一点恢复了跳动。全身僵直，等终于能动了。她推开了他的手。侧眼看着被抓住的钱逾，她拧眉。“放了他。”这是她和他之间的事，她不希望掺杂牵连任何人。她转身向着桌案走去，站这么一会儿，竟不由得觉得累了。钱逾一得到赶紧上前。“夫人，你小心身子。”
他一句话，将君玥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肚子上。她怀着尹昀若的孩子，将来的桑植皇孙。她在案前坐好，收拾着。折好信放进了贴身的荷包。
“舜华，跟我回去。”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她却只是默然开口，“君玥，我都已经死了。你又何苦寻来？”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说过原谅我，你会陪我一直走下去。这条路，你是否决定牵着另一个人的手？”一直以来他都只想问这么一句，要她一个回答。
她盯着他，坚定地回答，“你明不明白，就算同路，我们也不会是同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