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做的决定，始料未及。.如初和夜华被软禁的同时，犹自不敢相信。她居然敢这么做。夜华摔了房中最后的陶罐。“是谁给她的胆？她居然……”
“殿下，尹昀若在她身边。你不必担心。”如初却只是漠然开口。移动椅子到了窗边。看着那潺潺细雨，迷蒙的笑。夜华伸手扯住他的衣领，咆哮，“你当然没有关系。就算是她要去送死，你也不会拦。”
“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让她去，她也会死。”
“你说什么鬼话？不是说那些都是假话？都是大夫用来敷衍我的？”夜华已经控制不住他的音量。整个椅子都在椅。如初有些呛道：“殿下不必担心。舜华她的身子只是不好，没有性命之忧。我的意思是她心意已决。就算不是软禁你我，她也会以性命相逼。而她如今会这么做，我早已想到了。”
“张清他们都是你的部下，你怎么就一点威慑都没有？”
如初拨开他的手，转而望向窗外，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吩咐他们，在我将兵符给她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他们的最高统帅。何况这函关的一万人马，都是张清从秦城带出来的。兵符在舜华手里。我们就算要阻止，也要等到大军渡江。我只知道，我是不会让你阻止她的。抱歉——”
“你们都疯了，作战可是儿戏？知不知道随时都会死人，随时都会被全军覆灭。究竟是谁给了你们胆大包天？”夜华无力，“尹昀若，真的可以信？”
“时至今日，别无选择。”
“也罢，有了尹昀若，至少她不会有事。他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人？”
“没有，只有原来的两万人。可是我想，他是不会用兵的。”如初的手搭在窗棂，雨丝点点。夜华回转过头，看着他一脸黯然，“为什么？”
“因为舜华不会希望有人插手她的事。她始终是要和君玥有个了断的。我想你应该看出了，她真正觉得亏欠的人是谁。”她觉得她亏欠了龙君玥，因为她将爱给了尹昀若，却将余下的一生给了自己。虽然他不会接受，可是无疑她是这么打算的。等到她以为自己和龙君玥再无瓜葛，再说吧。.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想要她一辈子留在他的身边。可是她的心不在。尹昀若，何德何能，换她一生心。终究是负了她，因为他做不到装聋作哑，享受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真正亏欠的人？”夜华嗤笑，“你是想说她真正亏欠的倒是龙君玥了？”
“其实她已经不恨了。安趾与她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她想要的不过是天下所有人的尊敬。她终究是为了安趾而全力一搏。尽了全力。她虽然是那个曾经不贞的女子。这一刻她只是想要昭告天下，她从始至终，和龙君玥都是敌人。那曾经的结合，不是她的错。她不该承受这些流言蜚语。这样子说，你可明白，为什么她最终亏欠的人是龙君玥了吧？”只是如初不明白，她最终选择要亏欠了龙君玥，为什么？因为她曾经的爱，太过沉重的爱和太过沉重的回忆。曾经她被仇恨遮蔽了双眼，她只不过是想要有一个交代而已。
“你是把她看透了，那你可能告诉我。尽头她会选择谁，做她此生的依靠。”
“她的心已经收不回了。落在了那个人身上。不是因为他美，也不是因为他地位至高无上。只因为他爱她，心无旁骛。我希望她选择他。”他收回被淋湿的手。想起早上那一幕。尹昀若，迷蒙地伸手去接那雨水。想起他的侧脸，想起他说起她时的那种笑那种语气。他和龙君玥是不一样的。至少他能给予舜华她要的一切。甜言蜜语也好，温暖安全的怀抱也罢，甚至是无所畏惧的包容。也只有他能够都她开心。即使是她再不开心的时候，她也能笑得出来。他是她开心的理由啊。只是两人都不自知。
“你只是说希望。你认为她最终的选择不是他，那么会是你吗？”夜华有些无奈。就这样被夺去了自由，被软禁。他不知道原来舜华也会心狠至此。她不择手段，真的只是为了表明她的立场。真的只是为了告诉他，她还是苏舜华，还是曾经的她，不曾变过。
如初吃吃地笑。“自她决定来江南，她就没有想过要离开。她会选择我，毫无疑问。”
“可是这并不是你想要的。”一语中的，如初无力反驳。夜华伸手搭着他的肩，轻轻地拍了一下，“无论如何，你值得她如此相待。请你尊重她最后的选择，也尊重一下你自己。”话已至此，真的希望只知道傻傻付出的他至少为自己考虑一下。他对舜华的情谊，他看在眼里，疼在心底。是因为他的性情温润，从不开口，从不说，所以成了而今的局面。
时间淹没过往，忍住悲伤，且将前尘隐藏。寻回了迷失的方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说。
陪她站在北城门。高高的城楼，底下是一片废墟。她一声不吭，依偎在他怀里，闭着眼。安安静静的，呼吸浅浅。
“舜华，你觉得你能将他们两个软禁。现在张清是不能违背你的命令。可是明天呢？等大军渡江，你还有什么能力……”
“你知道我没有考虑那么多。我也来不及，所以今晚我就要离开。”她睁开眼，看着天边北斗寒光。“我想去……”
“为什么？”他转过她的身子，逼着她面对自己。“孤身犯险，你知不知道，龙君玥迫于压力肯定会挥军南下？为什么不让我帮你。若有我牵制，你就不必认输。”
她笑，眉宇间化不开的苦痛。“我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了结，我不认为我还值得你如此付出。我不会回到你的身边，不会。你知不知道？”
“你以为我来了，还有打算放开你的手吗？”
“所以……”她笑，笑容若花败，凋落。“抱歉……”
“为什么说抱歉？”他执意要问个明白，可她含笑不言。直到那晕眩袭来，他摇了摇头，很想清醒一些，却根本连扯住她的手都有困难。扶着他跌坐在地。温热的泪落在他的颈间，低声不断地呢喃着抱歉。将几个兵符塞进了他怀里。这是如初，江南总兵的兵符。她必须留下。看着他费力想要睁开眼。
泪水模糊了视线，温热的唇轻吻他的脸颊，抱歉已经说不出口，只是他肯定会恨死她了。居然在他的茶里放蒙汗药。要离开，说不出口，要他放手，他也断然不肯。看着侍从扶着他上了马车，又不由得开口嘱咐了一声。“小心伺候着，他是夜大人的贵宾。等他醒了，告知夜大人。一定记住了。”
“先生放心。”一旁的侍从作揖，跃上马驾驭着马车离去。另一侧，有人递上了马鞭。“先生，你要人备的马，已经准备妥当了。”
翻身上马，冲向敞开北城门。此时此刻的她什么都不想想。夜华在旧都的三万人马，那兵符也在她手上。无论旧都现在是谁在把守。只要她带着兵符一到，旧都就是她的。占据旧都。龙君玥，他一定会来。天下人都以为她夺函关只是想要一战惊动天下。不过那并不是她的本意。她只知道，函关是江南的屏障。
所有的人都猜错了，她并不想要江南有失。江南不是她的责任，她只是去送死而已。旧都，在她嫁给他的那个将军府。了结这一生的缘起缘灭。
策马飞奔。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可是她别无选择。一个人孤身上路。她没有日夜兼程，因为知道自己受不了。只是除了夜里住客栈，其余的时间她都在路上。这条路她很熟悉，曾经从江南回来，君玥他带着她走过这条路。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却终于还是没有办法。她曾经那么渴望一份爱，曾经她不惜用江山去换一份信任，最终都是失望。而今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理由为自己开脱。结束吧，就在她的手中结束。
飞马到达旧都的时候。是一个雨天。她以一个普普通通客商的身份在一家客栈入住。这旧都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自然是知道李玄清的家在何处。这位将军，是夜华的生死之交。他在安趾覆灭之际，第一个投靠龙君玥。一切都是夜华当初的授意。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她垂眸把玩着手心的兵符。夜华将这兵符交给她的时候，并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真的会用上。
“砰——”一阵敲门声响起。舜华抬眼，问道：“什么人？”
“客官，送茶的。”
“进来。”她收好了兵符。看着那人开门走进，搁下了茶盏之后又走了出去。看着那散着热气的茶，她伸手端起。
又是一阵敲门声。她警觉地转头，“什么人？”
“客官，有客人，说是来找你的。”
“进来吧。”她松了口气，搁下了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