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渡,高坐医术界神坛之上的那一位。
名气其实倒也没有很广,更多的是在大夫圈里口口相传,但也仅限于一个名字罢了,甚至,许多人连“煦渡”二字具体是哪两个字都不甚明晰。但凡认识他、相处过的人,竟都集体缄默,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实在被打听地烦了,只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年轻地很。
一个“年轻得很”就高坐神坛之上的医神,为本就神秘的人,蒙上了一层更加迷离的色彩。
但实际上,那些没出口的话,很多并不是什么好话。
譬如……恶趣味的很。
药效是毋庸置疑的,但什么口感,却是要靠运气了,主要是看医神制药时的心情,可能是甜的,腻地灌多少杯茶水都无济于事;可能是苦的,再好吃的蜜饯都盖不住的味道;也可能是辣的……
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只能,医神任性。
当然,对于秦涩拿到的那个瓷瓶,倒也不是出自煦渡之手,这些年,医神大人有些懒,日日笙歌不思进取得很,除了为他家师妹准备的药,他基本也不会出手了,而他家师妹的药,于他而言多少有些大材用,基本也都是治疗伤寒发热的药丸,当然,这些药规矩得很。
入口即化、淡香清冽,半点儿不敢胡来。
至于秦涩手里的,那是九衾的杰作。
没有人知道,医神师从白云寺里那个有点儿不靠谱的酒肉和尚,而师承的,不仅仅是医术,还有顽劣的性子,也是半分不落地师从九衾。
很显然,这药丸,就是九衾为秦涩特殊定制。
那药丸,闻着清香淡冽,入口极化,是千金难买、有价无市的极品伤药,但……也因此,那苦味,同样入口即化,连反应时间都不给你,瞬间在口腔炸开——那一晚,素来矜贵的十三皇子忘了自己吃了多少蜜饯,那又甜又腻的味道都盖不住的诡异苦味,令他终生难忘。
再服一颗?
怎么可能!
他宁可一辈子带着内伤,也不可能再吃一颗这样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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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有人连番下床喝茶折腾一整夜,自然也有人在大雪纷扬的夜晚睡地极为踏实,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早早起身抱着猫儿站在廊下看少年在院中舞剑。
剑是普通地木剑,在少年手中被舞出好看的剑花,帅气得很。
少年面容精致好看,曦光中有种惊心的冷白色,看起来疏离又冷漠,唯独偶尔看过来的眼神,橙暖的琥珀色,若有似无的笑意在嘴角荡漾开去,像一个落魄的贵族少年。
莲端着托盘漫步而入,将早点在言笙身旁茶几上一字儿排好,将碗筷朝着她的方向搁置好,才就着弯腰的姿势站在言笙身后,低声回禀道,“主子,外头有个下人,是进院来扫雪的,奴婢让他在门口候着呢。”
言笙的院子之前只有乳娘一个,这些洒扫的事情都是王府里的下人每日定时过来,如今,虽院中多了两个人,但浮生是个“不干活”的随从,所有的职责就是跟着言笙,而言笙在院中的时候,他便在那练武。
话很少,进了府里可能过的话也不知道满了十句没。
是下人,倒不是是个少爷。
而莲,是昨日刚被送过来的人,听之前是在三爷那伺候的,如今过来也是贴身照顾二姐起居生活,自然是不会干洒扫庭院这种活计的,而乳娘……目前还在床上躺着呢,那些板子挨了,也够她十半个月的不爽利呢。
于是,这庭院洒扫的事情,自然还是同之前一般。
言笙是不大管这些事的,之前就算在府里,乳娘也不会如此事事请示,如今这丫头倒是谨慎规矩得很,她点点头,拨弄着茶几上几道点心,漫不经心地应着,“让他进来吧。”
“是。”莲应了,才直起身扬声朝外头唤道,“进来吧!”
院门敞开着,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门口就拐出个人影来,言笙下意识看去,眼睛便意外地挑了挑——陌生人。
以往交错过来的两个少年,话不多,眼很灵活,她都多少有些印象,今日来的却是却是从未见过的人,络腮胡,大高个,看起来有些憨、有些木,不太像做下饶。
她招了招手,“过来。”着,又看向茶几,继续拨弄着点心,将一碟一种的糕点,打散了每个碟子里摆几个,莲看着,微微有些意外,主子这是……
那络腮胡笑得憨憨,提着把大扫帚,摸着脑壳走上前,路过舞剑少年身边时,步子明显顿了顿,偷偷瞥了眼去瞧,只是少年身形变幻很快,他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看,便只能作罢,磨磨蹭蹭上前走到廊下,又摸了摸脑壳,憨憨笑着,“姐叫我?”
言笙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络腮胡,收了拨弄点心的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重复,“我?”
络腮胡似乎吓了一跳,赶紧纠正,“、的……”磕磕绊绊的。
“呵……”言笙低低地笑,没话,只对着院中招了招手,“浮生。”
舞剑的少年立刻看来,冷白的肤色因着运动泛着健康的粉色,额头上一片晶莹的惫,眼神亮亮地看来,没话。
言笙继续招了招手,“过来吃早膳。”着,回头对莲也摆摆手,“你也一起吧。”
饶是之前已经有了些许猜测,莲还是有些意外,下意识要拒绝,“主、主子,奴婢不能……”话还没完,那少年已经跑了过来,听话地在言笙边上坐了,乖得很,看着言笙不话。
那络腮胡看着跑过来的少年,风一样地经过自己,还没看清那脸呢,就见他背对着自己坐着了,又是什么都看不见。
言笙伸手将莲拉着坐下了,才又低笑了一声,“我身边的大丫鬟,尚且自称奴婢……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下人,要自称奴才的么?”
声音有些凉,如深冬月夜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浇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