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了孩子,可以不认它也不想要它被人说他有个坐过牢的妈妈。

她就这么痴痴地等,一直等了那么久,等到孩子显了怀,她每天都能够感受到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头一点一滴地长大,她每一天都很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护着它,再苦再累也没有关系,再大的耻辱她都受着,只求它的平安。

恩真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看到的一个故事,那个故事很简短,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短书信—个“?”和最短回复——“!”

她最终还是等到了一个让自己失望的回答,孩子似乎也知道了自己是完全不受欢迎的,在她再度挨打的时候,她感受不到往日里头孩子在肚子里面的闹腾,她感受不到了它了。

六个多月了。

最多不过三个月,她就能够看到有着她骨血的孩子出生了,她想象过无数次它会是什么样子的,哭的样子是怎么样的,笑的时候又会是怎么样的样子。

她再也见不到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干生下它的,看着它从自己的身体里面出来,瘦瘦小小的,然后像是垃圾一样被人拿了出去,他们说就和扔垃圾一样处理掉。你看,人命多不值钱,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最后,它不过是被人像是垃圾一样扔掉。”

恩真看着柯立均,她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很想死,她看着一桶一桶的血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流出去,她真当以为自己是要死了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没有死成。

在孩子没有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老医生告诉她“不得即是无缘”。

一句短短的不得即是无缘,就要她面对失去孩子的事实,是她们太天真,还是她太放不下,她原本可以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而不是像现在的一个死婴,而且还是要被当做垃圾一样处理掉的死婴。

不得即是无缘,好一个不得即是无缘。

柯立均揪着自己的胸口,肺里面的空气像是全部被抽离了,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有了孩子,如果她有了孩子的话,他……

“干什么要那种表情,你也会知道心疼的么,你也会知道难受的么?”恩真看着他,他现在为什么要表现出这种表情来,他不是多看她一眼都嫌弃的么,他不要她的孝,那么他现在干嘛又要露出这种神情来。

“别假惺惺了!别在我的面前做出这种姿态来!”恩真挥舞着手上的那一把拆信刀,“原本我我以为我会远离你,远离你这个恶魔,但是你为什么还是要破坏我来之不易的幸福!”

她以为自己已经要走出梦靥了,但是他不放过她,把她拖入了再深一层的漩涡,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对不起……”

柯立均呐呐地看着恩真,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除了说这一句对不起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恩真愤怒地嘶吼着,面对一声淋淋伤痕的她,他只有一句对不起,一句对不起他就能够抹煞自己所有的过错了么,他就能够把她的孩子还给她了么,他就能够赎罪了么。

他什么都做不到,对不起有什么用。

她为什么要想起这一切,在她以为自己能够和阿津重新开始的时候,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破坏了,她的肚子里面,怀的居然还是这个恶魔的孩子。

她不要这个孩子,她不要这个孩子。这一次,她不要。

“恩真,我会补偿你,你要什么都可以说,我会满足你……”柯立均看着梁恩真,她手上的拆信刀越握越紧,刀锋在她的虎口硌出了一道伤口,鲜血往下滴。

他真的愿意补偿她,真的。

“我要你死,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从她出了监狱之后,他要离婚,她就签字,她缩在冷清清的梦园打算从此终老,只求远离这些事情,是他,是他柯立均,再度毁了她的一切。

“恩真,我真的会补偿你,你把拆信刀放下,我们好好说。”柯立均伸手去拉恩真,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有鲜血从她的裤管那头低落。

“你流血了,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柯立均有些慌乱地问着。

恩真看着柯立均,她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脚边,有鲜血从身体里面流出,顺着腿部,到达脚下,像是一条小溪流一样,只是那是一条红色的溪流。

她忽然地笑了。

“真好!上一次是它不要我,现在是我不要它,真好!”她抬起了头,朝着柯立均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没了。不过这一次,我不要它。”

“恩真!”

柯立均大声喊着,他的声音里头满是痛苦,他想要拉她进怀里面。

腹部传来一阵刺痛,他看着那笑靥如花的女人。

“柯立均,你去死吧。”

她柔声地说着,声音甜美的如同情人之间的呢喃,编织成世间最痛苦的情话,成为他再也挥之不去的记忆。

柯立均直到现在才知道痛到极致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他想起她在别墅的那些日子,她总是蜷缩在角落里面,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她就会睁开眼睛来,惊恐而又防备地看着人。并不算锋利的拆信刀扎进了他的腹部,她用了多少的恨意才能够这么毫不留手地一刀扎了进去。

他低头去看,她的手还握着刀柄,鲜血从她的手掌心滴落分不清楚到底是他的血还是她的血,亦或者是他们彼此的血。

伤口有一种麻木的疼,柯立均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鲜血从那伤口处溢出,染得身上那深蓝色的西装渐渐成了褐色。

恩真没有什么表情,在她把手上的刀子扎进他的腹部的时候,她的脸上除了苍白就没有其他的表情了。

他突然之间很想抱抱她,像是以前那样,抱着她,摸摸她的头。

柯立均伸出了手,在他伸出手的时候,她像是见到了可怕的东西一样,往后退了几步,她的双手还紧握着那一把拆信刀,在拔出来的时候,有几滴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温温热热的,他这个人的血也是热的么?她一直以为他的血是冷的,没有半点的温度。

刀子被鲜血染成了一片红色,血液往下低着,落在地板上的时候隐约有些声响,在这个寂静的环境氛围之中,那声音就更加的明显了,吧嗒吧嗒的,一声一声地响着,砸在恩真的脑门上。

恩真颤抖着手,刀子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响,她眼神之中浸染了惊恐的色泽,她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

一声尖叫从她喉咙里面破出,她抱着脑袋尖叫着,嘶声竭力。

柯立均按着自己的腹部,手上一片湿润,他能够感受到鲜血慢慢流淌开来,也能够感受自己的生命力一点一滴地流逝。

害怕么?

他看着恩真,他以为她这么毫不留情地一刀捅了进去,她是不怕的,其实她终归还是怕的,她的胆量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夏夜里头打雷闪电就足够她害怕了,有时候雷声响一点,整个柯家都能够听到她的尖叫声,每次总是躲在被窝底下瑟瑟发抖。

她善良的,平常的时候见到毛毛虫都能吓她一跳,却不忍心一脚踩死,宁可冒着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要送会用小木枝把毛毛虫送回到树梢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他们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别怕。

柯立均很想这么对她说,但是现实却没有给他这么一个机会,他的秘书开门进来,她手上拿了一叠的文件,在看到室内的一片狼藉,血迹斑斑的地面。

秘书看着柯立均西装上晕开一片的暗褐色,地上那一把带血刀子,站在一边全身发抖梁恩真,她尖叫出声,那尖锐的声音划破整个办公室。

“杀人了!杀人了!”

柯立均很想叫住自己的秘书,让她不要喊,但是腹部的疼痛,还有血液的流失让他眼前发黑,头脑发晕,他跌坐在地板上,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向梁恩真。

她抱着脑袋,倒在地板上,抖着叫着,更多的鲜血从她的身体里面涌出来。

柯立均觉得自己的眼皮慢慢地耷拉上了,他看向恩真。

杂乱的脚步声在办公室里头响起,慌乱的声音不断,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报警”,也有人在喊“叫救护车”,还有人在喊“通知潘小姐”。

再来,他就什么都听不到的了。

在晕倒的时候,他想,他是真的要无子送终了吧,他的孩子……

乔津提着一碗馄饨回来,香菇肉馅的,一等起锅打包好他就赶紧地回来了,就怕这时间一久,馄饨就已经糊了。

孕妇嘛,有时候口味是比较挑剔的,他不想让恩真看了没胃口还得皱着眉头在哪里吃着,委屈他的事情,他是不干的。

出电梯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馄饨,还没糊,薄薄的皮都能够看到里头的馅,淡淡的清汤上头撒了几滴香油和碧绿的葱花,看上去让人挺有胃口的,希望等会她能够多吃几个。